島國禦宅族紛紛喊出“為女神戰鬥”的口號,並且組織地把一份份已編號、並寫著該植物簡單生活習性的種子統一發到活動收件箱——也就是偽裝成郵箱的皮球狀客戶端兜裏。


    小皮球雖然炸毛說要沒收種子,可還是很敬業地把它們都鑑定了出來。雖然沒收到什麽瀕臨滅絕的物種,可奇特的種子還真不少。


    劉戈瀏覽著小皮球捎回來的資料,很快注意上了其中一種小小的卵形種子。它叫綠玉樹,長出來後沒有葉子,隻有碧油油的枝條,無比漂亮,當然,它還有個非常形象的稱呼,叫光棍樹。


    造物主一向非常厚道,通常它把東西的外表整得很漂亮,就是在告訴你這東西的危險性很高——比如這光棍樹,它的汁液有毒且含量非常豐富,一不小心弄進眼裏能讓人短暫失明。


    這點小小的毒液劉戈倒是不怎麽在意,讓劉戈看著的是它的另一個重要的特性:它能提煉出生物石油。


    於是劉戈激動地跟遠在京都的小皮球商量:“小黑啊,你吃了這麽多種子,是不是該吐出點東西來?趕緊去把光棍樹的改良種換過來!”


    那邊的小皮球有些沉默,每次劉戈問到這種問題,它都是這種反應。


    過了一會兒,它終於傳來回答:“可以交換。”


    劉戈也就是隨口問那麽一句,這麽容易就成了,反倒讓他懷疑起來:“你還真答應?沒附加條件?”


    現在劉戈跟客戶端分隔兩地,隻能啟用意識交流,那邊又傳來了那毫無感情的男性嗓音:“沒有。”


    劉戈敏銳地嗅出了其中的不尋常,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既然你們都改良了,怎麽還要跟我們交換原始種子?”


    小皮球解釋:“博士覺得研究方向出了問題,所以想重新再來。”


    “改良種有問題?”未來人也玩假冒偽劣產品?劉戈非常鄙視!


    “不是。”小皮球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我給你發一份錄影,你自己看好了。”它機械化的嗓音第一次帶上了沮喪,似乎不想再提這個話題。


    劉戈也沒再逼問,轉而欣賞起小皮球發過來的錄影文件。其實與其說是錄影,倒不如說它是超越如今拍攝技術不知多少倍的超現實電影:題材是時下流行的末日,講述的是人類遷移到了新星球,建設出了新的家園。


    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但它隻持續了不足一代,新的擬地球生態圈很快就進入衰竭期。人類又一次站在廢墟上,容色冷漠地等待著科學家們帶領他們去尋找新的星球。


    在遷移期間,抱怨聲仍不絕於耳——


    “啊!為什麽這次不能使用羅雲玫瑰船?有它在我們會更舒適,而且它的消耗也不大,芳香基每秒也隻會多消耗九分之一的能量!”


    “天!這是什麽食物?我寧願直接在能源倉補充能量也不吃這種東西!”


    “噢!看,那機器人笨手笨腳的,居然被隕石砸中了!真要命,它幹脆抱著那隕石自爆算了,可別開路失敗,讓隕石砸到我們船上來。”


    白人、黑人、黃種人混雜一堂,或三三兩兩坐在艙窗前看開路機器人的笑話,或在內廳大肆娛樂,根本沒有絲毫擔憂,或者說早就習慣了不斷地往新星球遷移。


    就在船艦緩緩前行的時候,一個跟小皮球模仿的聲音相似的嗓音開始了旁白:“我們很少遇到危險,辛苦或者有危險的崗位都有機器人代勞,嚴重的疾病早已被杜絕,甚至能夠依靠能源艙直接補充身體所需要的營養物質,即使長時間不進食也不會飢餓,因此很少有人死亡。這是人類最鼎盛的時期,但是我忽然有些明白我的摯友為什麽會拋棄我們的情誼,帶著他一手開發的智腦獨自消失在浩瀚星海中……”


    “因為他不願意像我們一樣,帶著一群蝗蟲掃過一個又一個的星球。”


    “我們到底還能有多少資源可以這樣奢侈地耗費掉,我不知道;我們到底還要重複多少次那樣的噩夢……日以繼夜地尋找適合居住的行星、模擬出一個又一個跟我們地球母親相似的家園、最後一次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它迅速被摧毀……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非常地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天地倏然間變得寂靜無聲,星光如淚,在幽藍似海的天穹上閃動,最終隱沒在無垠黑暗之中。


    屏幕嗤地一聲,黑了下去。


    劉戈的心髒似乎猛然被攥緊,一股令人窒息的痛意鑽上心頭。


    末日,這才是末日!


    最後那個飽含絕望、迷茫與決絕的聲音,讓星海中熙熙攘攘奔赴下一個家園的船艦變味了——艦上的人類已經沒有對新家園的期盼、沒有對舊家園的留戀與愧疚,肆意加諸於它們身上的掠奪與破壞都顯得再自然不過。


    這種貪婪是人類的本性——發展得越快,想要的就越多!


    就像古老寓言裏那個國王所說的:“我不能要這雙象牙筷,因為得到象牙筷之後就想著得用玉盤金碗才相襯,用了玉盤金碗象牙筷,菜餚怎麽能普通?準備好了這樣美妙的晚膳,吃飯的地方怎麽能簡陋?吃飯的地方都修好了,宮殿的其他地方遜色?我要了這雙象牙筷,我的王國將會被我的貪奢拖垮。”


    慾念總是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沒有盡頭。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那個國王一樣清醒,能夠看清什麽東西可以拿、什麽東西不能要;也並不是所有的學說與新發明都能被用來幫助人類發展,更多的是被用來相互殘殺與掠奪。


    這對於創造出它們的人來說,何其殘忍!他們的初衷,從來不再其他人的考慮之內——或許末日後帶領著人類在宇宙中不斷流浪的科學家們,正是他們的最終縮影。


    在劉戈父母死之前,研究工作占據了他父母親所有的生命與時間,在他們心裏的分量遠重於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劉戈不甘又惱恨,從此對這種工作深惡痛絕,所以正如楊胖子所說的,他死都不會碰這個領域。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那些猝然中斷的研究,終究要有人接手。這些人會把父母的心血用在哪裏,會把它變成什麽模樣……劉戈根本不想去想像。腦海裏仍迴蕩著那些已經結束的畫麵,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得到改良種子的喜悅早已消失無蹤。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木頭的電話。


    那邊傳來沙沙沙的枝葉摩挲聲,大約是在山林裏穿行,過了一會兒,木頭的聲音才在那邊響起來:“什麽事?”


    沒有多少情緒的語調沉悶得一如往昔,劉戈卻覺得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讓他喜歡的聲音。他要的安寧、他要的支撐,全都在聽到它的剎那得到滿足,那感覺美好到幾乎讓他想要將他獨占。


    可是不能。


    所以劉戈又開始信口開扯:“木頭啊,一眨眼悠霓就該開學了,你說我們讓她念南懷一小怎麽樣?接送沒問題,我來!咱家悠霓從小就該念最好的學校……還有,你們什麽時候回來?我搞到一種能誘使內耳毛細胞再生的植物,你們趕緊回來研究研究,也許咱家悠霓就能聽見了。”聽力障礙在未來其實不算什麽大事,不過未來的藥用植物還得由這方麵專家鑑別、處理才能種植,這就是劉戈有心把張正揚跟木頭拖進來的原因。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劉戈繼續說:“實驗區由年前開始動工,現在也差不多成了,你們結束了手上的課題要趕緊回來主持這邊的事。對了,你們在秦嶺裏吧?需要什麽東西就找楊大胖子,就是上回跟倩倩來找我們的那個胖子,別給他省著,深山野林裏危險……”


    那邊平靜打斷:“你已經說過了。”


    劉戈停了下來。


    木頭悶聲說:“前麵過吊橋,先掛了。”然後電話那端就沒了聲息。


    劉戈握著手機靜靜坐了一會兒,終於能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網絡混戰上麵,繼續精密地算計著如何把它擴大、升級而又不那麽快引起“有關部門”的關注,以便從渾水中摸魚——比起需要埋頭苦幹的科研,他還是更擅長這個。


    這時候有著中日大戰噱頭的“戰萌”大賽已經白熱化,除了宅人一族抱著高度熱情參與進去以外,憤青精英五毛美分也紛紛出動,附帶路過群眾強勢圍觀。


    第18章 種子擬人賽02


    日本橫濱的夜景相當美麗,這個島國的最大港口高度發達,站在摩天高樓上往外望就是一片璀璨到極致的霓虹燈光,連夜空都被染上了橘黃潤紫的色調。


    夜已深,辦公樓內隻有主機高速運轉的低鳴聲。工作起來十分嚴謹的日本人自然不會在人離開後還開著電腦,此時有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前,認真地分析著電腦上躍動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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