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伸手打開我的書包,拿出一本書,翻開,放到臉上,然後將右手枕在腦後,一副準備睡覺的姿勢。


    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我隻能在一旁傻眼看著。


    我也拿出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看著,許久無話,我抬頭望了望湛藍的天空,想起來今晚是校慶的煙花會。他的臉被書完全遮蓋,我無法分清他是睡著還是醒著。


    我試探性的叫了他一聲:“喂!”


    過了好一會兒,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時,在厚重的書本下才傳來一聲,“嗯?”帶著濃重的鼻音。


    “那個…今晚有煙花會,你…要留下來嗎?”我可以清楚的聽到我稍顫的尾音,緊緊的握住拳頭,想抑製加快的心跳。


    “好。”沒有等太久,他輕輕的回了一個字,我的心髒在那一刻錯了拍。


    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四周被黑暗包裹,他的白襯衣也淹沒在無邊的黑暗當中。


    我扶著欄杆,望著天上不斷綻開的火花,聽著耳畔的轟鳴聲,衝著天空微笑,心裏有一朵花與天空上演的那般,怒放。


    我不太喜歡看煙花,因為煙花越熱鬧越顯得寂寥,現在我才知道,不是煙花寂寥,是看煙花的人太過寂寞吧,在寂寞的人眼中,寂靜與喧囂好像並沒有什麽不同。


    我轉頭望著他,他白皙的臉在火光的映射下明明滅滅,如同一個幻影,虛幻飄渺。


    我的眼中突然湧出一股沒由來的酸澀。


    “那個…你離開時,可以跟我說再見嗎?”我怕他聽不見,大聲朝他說。


    他微微一愣,在五光十色的火光中,朝我點了點頭,我莞爾一笑,抬頭望著天空。


    今日夜色真美。


    萬千火花在黑夜中迸放又迅速隕落,煙花是因為美麗而短暫,還是因為短暫而美麗呢?


    煙花還沒有開完,我知道他要走了。


    他在我耳旁輕輕的說了句:“再見。”


    我望著黑漆漆的天空,微微說了聲:“再見。”


    雖然不喜離別,但再見還是得好好說,為了再見。


    回到寢室,我拉起被子,把自己塞進被子裏,被黑暗籠罩,突然覺得,沒有煙花的黑暗更加寂寥。


    挪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衣服的口袋裏有硬質的物體,掏出一看,才發現是那時撿起的紙飛機。


    這人真是…明顯過了玩紙飛機的年齡好嘛,將那紙飛機攤開展平,我傻眼了,這熟悉的材質與印刷,這不是顧城詩集裏缺的其中一頁嗎?


    與前一張一樣,這張紙也是嶄新的材質,上麵是一首叫做《答案》的詩。詩的最後兩行還被深藍色的筆劃了下劃線——誰拾走影子/誰就拾走光芒。


    我死盯著桌上的這張紙,原以為會像上一張那樣突然出現一張肖像畫,但等了許久也沒有出現。


    我稍稍鬆了口氣,看來,那次可能真的是我的幻覺。


    然而,在我剛剛說服好自己,紙上就開始出現變化。


    在詩的右上角,開始一筆一劃的出現三個字。


    “是你嗎?”


    我狠狠的抓住桌沿,吃一塹長一智,我不能再栽下椅子了。我將下巴放在紙麵上,眼睛鎖定它,雖然心裏還是一陣發虛,但我還是堅強的開始思考。


    既然他這樣說,應該是收到了我的回應。


    從字跡來看,雖然有點淩亂,但還是蒼勁有力,筆劃的結構組合得十分巧妙完美,這字,連一向對書法自信的我都自嘆不如。


    想到這,我突然想給自己一嘴巴子。


    完全離題了,離題了好嘛。


    我鄭重的拿起身旁的鋼筆,既然這張紙是與對方交流的載體,那麽,我就要問清楚。


    我小心翼翼地在紙麵上寫上:


    是我,你到底是誰?


    我剛要寫第二個問題,鋼筆突然沒水了,我連忙伸手甩了甩,而我麵前的紙卻在那一剎那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我手中的鋼筆,“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太不要臉了,我還沒有要發送啊!


    服務態度太差了,這操作還不能投訴!


    我默默的從地上撿起鋼筆。


    然後,把它能拆的身體部件都拆了。


    如果說我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跟他說再見,我絕對不會讓他跟我說再見。


    ☆、第 9 章我要走啦


    最後一次見到他,依舊是一個午後,冬天已經來臨,這段時間的天空都是灰濛濛的,一副要雨不雨的樣子。


    在沒有碰到他的這段時間,我刻意的不帶傘,我想,會不會有一天,他會像以前的雨天那樣,突然撐著傘站在我的身後。


    可是沒有,我被淋了好幾天。


    不太確定有沒有下雨時,還是會仰起臉,但頭頂隻有雨聲,冰冷的雨聲。


    那天,我從圖書館出來,原本暗淡的天空突然放晴,已是傍晚十分,天空布滿火紅的晚霞。


    我大步走下階梯,在最後一個階梯上突然滑了一下,我抓著扶手,心裏的惴惴不安慢慢擴散開來。金黃色的光打在我的手背上,沒有絲毫的溫度。


    我抬頭望著頭頂紅得詭異的天空,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畫麵,我猛得望向樓頂,不,不會的,怎麽會呢?


    我大步朝著圖書館的入口跑去,腦海中盤旋著那個可怕的念頭。


    我努力撐住身體,朝著圖書館的頂樓狂奔,這作老圖書館該死的沒有電梯。


    心中瘋狂的念頭開始發酵,長出更大一片的恐慌,眼中有淚水湧出,我顧不得擦眼淚,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書包朝著地麵徑直的掉落。


    一口氣爬上頂樓,我的雙腿已經沒有了支撐的力氣,我咬著牙打開那扇透著紅光的鐵門。


    我看到了初遇時腦海裏出現那個憂傷的臉龐,他那樣無助的望著我,麵如死灰。下巴有晶瑩的淚水滴下,他坐在的圍牆上,原本的防護欄不知為何消失了,他像一片落在牆頭上的枯葉,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落。


    我想喊他,卻發現,我從未問過他的名字。


    我為什麽,不問他的名字呢?


    我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我怕我一用力,哪怕一點點的輕微的響聲,他就墜落了。


    可是,他還是跳下去了,我撲向他,僅僅抓住了他的手。


    我想開口說話,哪怕是發出一點點聲音,然而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懸在半空中,那雙清亮的眸子被長長的睫毛覆蓋,我的淚水滴在他的手上,他的身下,是灰色的堅硬冷酷的水泥地。地上沒有一絲陽光。


    我沒能拉住他。


    他直直的向下墜落,在快到達地麵的那一刻,卻突然消失不見。


    我木然的望著空蕩蕩的水泥地,感覺全身的力氣從骨頭的每一個縫隙裏流出。


    我癱坐在地上,眼淚不斷從眼眶中流出,我沒辦法止住它。


    我蜷縮起來,將臉深深的埋進身體裏。


    心像是被什麽尖銳硬冰的東西刺中,疼得無法呼吸。


    夕陽下的畫麵不斷重複在腦海中,再也不見了嗎?這次真的永別了嗎?他終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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