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憐的狄禍,又被耍了一次。


    可……原本是基於好玩心態,才接下賭約的鍾思敏,卻意外地發現,她的心態竟也有了奇妙的變化……


    靜謐的午夜,天地萬物俱寂。狄禍走在客棧的東廂廊簷,兩側的客房都已熄了燈火,就連田慕白房間也是漆黑一片。狄禍停住腳步回頭,看見鍾思敏房間透出的燭光也暗了下來。


    看來大家都入睡了,惟獨他無法入眠。


    他折回鍾思敏房門口,背靠門扉盤腿而坐,準備徹夜守護她,以免遭到田慕白的毒手。


    抬頭仰望蒼穹,星空燦爛。凝視著滿天星鬥,思緒如漲潮般湧上心頭,他竟傷感地憶起自己坎坷的身世……


    二十六年前,五月五日的子夜,狄禍在北方的一個村鎮出生。那是個貧瘠的小村,卻有著莫名其妙的奇風異俗——凡是五月五日端陽這天出生的小孩,都被視為惡魔降世,是不祥的化身。為了避免替家中招來厄運,這天出生的嬰兒,都會被家人丟棄,任其自生自滅。


    狄禍何其不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選在那天到人間報到,從此註定他多舛的一生。


    他出生後,父母嫌他是個禍害,甚至將他取名為“禍”。生下來沒幾天,就被狠心的父母棄置荒郊野外,僅在他身上留下一張記有姓名及生辰八字的紅紙。狄禍的父母認為,若他餓死凍斃或被野狗咬死,那是他命該如此;如果幸運被善心人士撿去撫養,則算他命大。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合該狄禍命不該絕,被一個拾荒老人拾回撫育;但,貧困的生活經常是有一餐沒下頓的餓肚皮。直到六歲時,拾荒老人病逝,他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從此狄禍成了小小流浪兒。


    他經常瑟縮在人家屋簷下,企盼有好心人能施捨些剩飯殘肴充飢。那時,小小心靈已經懂得自己活得像條狗,卑微低賤,沒有一點尊嚴。


    苦難的日子過了兩年,狄禍碰到了一位身懷絕學的江湖高人;他將狄禍納入門下傳授武功,並教他讀書識字。


    別以為狄禍從此就否極泰來,其實卻是另一種苦難的開始。


    狄禍的師父雖是個武林奇才,卻也是個憤世嫉俗、性情乖戾、殘暴的怪人。他收狄禍為徒,是因為看出狄禍是個練武奇才,將來可以將自己的絕學發揚光大、名傳江湖。這種自私的心態,又豈會有師徒之情?


    他對狄禍學藝過程的要求,幾已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稍有小失誤,就是一頓毒打苦刑。很長的一段日子,狄禍身上總是傷痕累累,血水、汗水不斷交纏在他瘦弱的軀體上,而淚水……他隻敢在夜深人靜、師父睡熟了後,才放縱它們盡情地宣洩。


    後來狄禍果然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從小被遺棄,缺乏家庭溫暖,師父又是個冷酷無情之人,動輒打罵,休想從他身上得到一絲關懷。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造成狄禍性格上的缺陷。


    在江湖上嶄露頭角後,狄禍也是個“獨行俠”,從不與人攀交,獨來獨往成了他的行事風格。環境對人的影響,確實有它深遠、不容忽視的一麵。狄禍的冷漠、孤傲其來有自啊!


    而狄禍從事殺手這一行的肇因,竟是為了遵奉他那乖戾師父的遺命!狄禍實在無法理解師父詭異的想法;師父臨終的遺言口,竟是逼他承諾當”名出色的殺手;理由是殺手容易揚名立萬、成就威名,連帶地也將他的絕學傳揚於世。


    狄禍從此踏上了殺手的不歸路。


    當了十年殺手,對於血腥的殺戮似乎也麻木了,手起刀落、見血封喉,他已不再如初時的心慈手軟。


    但自從遇見鍾思敏後,她的美麗開朗,深深撼動他孤寂已久的心。狄禍這才發現,自己對男女之情仍未全然放下。在他內心深處,其實是極盼得到愛情的滋潤。多舛的命運,並沒有剝奪他愛人的能力。


    夜更深,寒氣沁骨。狄禍守護在房門外,卻感覺不到寒意,因為他全神戒備地防田慕白趁夜潛入房中對鍾思敏下手。


    對她的這分牽掛,就是……愛麽?狄禍迷惘了。


    寅卯交替時分,天色微明。


    狄禍為守護鍾思敏,一夜未眠。當早起準備幹活的客棧夥計見到狄禍持劍端坐在天字二號房門口,不禁詫疑。


    “客官,天色尚早,您怎麽不進房多睡會兒?外麵天冷哪!”他好意地告訴狄禍。


    “我是幹保鏢的,必須在房外守護主人的安全。”依狄禍個性,原不想搭理,但轉念一想,坐在別人房門口,恐啟人疑竇多惹麻煩,是以才勉強回答。


    “喔,原來如此。”


    當保鏢的難道都是鐵人,不用睡覺?或是須能忍受冷冽的寒風、露宿房外?真辛苦的行業呀!原以為自己這雜役的工作已是十分卑下操勞,沒想到還有更勞累的人!那名夥計同情地搖搖頭,嘆著氣幹活兒去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有些準備趕路的商旅紛紛起床。在經過狄禍身旁時,不免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交頭接耳,揣測他坐在房門口的原因……


    狄禍不太耐煩地想:這女人到底還要睡多久?麵對愈來愈多住客狐疑的眼光,他已開始感到浮躁。


    這時,天字一號房的門開了,田慕白精神奕奕地跨出門檻。當他見到狄禍時,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狄兄,你起得可真早呀!”


    “田堡主早。”狄禍冷冷應道。自己在房外守護鍾思敏一整夜的事,沒必要讓他知道。


    “狄兄在我世妹房外做啥?”田慕白明知故問。


    “需要向田堡主報告麽?”狄禍麵色不豫地回道。


    “嗬嗬,鍾姑娘是在下的世妹,有個男人在她房外企圖不明,理當關心一下。”


    “哼!”偽君子!笑裏藏刀、表裏不一的陰險小人,狄禍心中暗罵,冷哼一聲後便不屑再理睬他。“今天敏敏要跟我回綠柳堡,狄兄是來向她道別的吧?”田慕白無視他的冷淡,還是熱絡地開口。


    “她不會跟你回綠柳堡的。”狄禍擰起了濃眉。


    “哦?狄兄何以如此肯定?”


    “我是她的保鏢,她不用再向你尋求庇護。再說,你會保護她麽?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裏應該明白。”


    “嗬嗬!我心裏當然明白,隻可惜那傻丫頭卻被蒙在鼓裏,還妄想我能保護她的安全呢,實在可笑。”


    “那是因為她信任你這位世兄的緣故,你不覺得良心不安麽?”狄禍怒責他。


    “咦?殺手第一也會講良心啊?這倒稀奇。”


    “你別太仗恃我那三不原則,必要時我還是會衡量輕重,有所取捨的。”


    “悉聽尊便。”田慕白對他的威脅一點也不在乎,反而轉身拍起鍾思敏房門。“敏敏,懶丫頭,快起來,太陽曬屁股嘍!”


    等了半晌,才聽到鍾思敏的回應:“知道了啦!討厭,吵死人了!”


    “貪睡的丫頭,快收拾好行李,用過早膳咱們就上路哦!”說罷,田慕白投給狄禍一記挑釁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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