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送走所有的賓客以後,宋家人難得沒有馬上休息,而是齊聚一堂,說的正是周大丫的事情。


    周寧已經從宋春明那邊聽說了今天的事情,臉上帶著羞愧之色,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堂姐竟然會做出推人入水這樣的害人之舉,他實在是無顏麵對宋家眾人,心裏更是忐忑不安,嫁到宋家來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他現在發現自己居然開始害怕了,他怕麵對宋家人的指責,更害怕宋春生從此對他心生怨懟,萬一,若是萬一宋春生因為此事對自己生出了嫌隙,那他將來還如何在宋家立足?


    宋春生似乎是看出了妻子的緊張,從他臉上的表情不難猜出他內心的煎熬,於是默默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


    到底是枕邊人,看到宋春生這般舉動,周寧心裏更加酸澀了,甚至患得患失的想,若是將來自己被趕出了宋家,宋春生還會對下一任妻子這樣愛護有加嗎?


    光是想到那個畫麵,周寧的心口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來。


    “寧哥兒。”宋爺爺在沉默許久以後,終於發話了,他一開口就點了周寧的名字,嚇得周寧渾身一顫,良久才應了一聲。


    宋爺爺看他這副模樣便心道這孩子估計想歪了,可是這話再難聽,他還是要說幾句的。


    “寧哥兒啊,你那位堂姐約莫是回不來了的,她要殘害的,可不僅是我們家的孩子,這事兒是不能善了的,當然,就算你不服,我們也是一定要將她告到官府去的,敢害我們家的孩子,她便是用命來相抵也不為過。”


    一旁坐著的宋阿麽也是沒有個好臉色:“她還是個做母親的,當初用自己的孩子陷害你,現在又想害死我們家的孩子,真是個蛇蠍婦人,枉為人母。”


    兩位老人每說一句,周寧的臉色便白上一分,到最後整個人渾身冰冷,臉上都沒有了血色,顯然是被嚇壞了。


    宋春臨看到周寧的反應,心裏歎了一口氣,他這個嫂子哪裏都好,做事勤快,孝順長輩,對他哥哥也很好,自從宋春生娶了周寧,身上的衣服永遠是幹淨整潔的,每個月還能添置一件新衣,便是宋秦氏也讚不絕口,說宋春生有福氣才能娶到這麽好的媳婦。


    要說唯一不好的點,那就是他的娘家,周家的長輩就沒幾個好的,連表麵慈祥的周家爺奶也是個偏心的主兒,否則周平跟周安苛待兄弟留下的孩子這麽多年,他不信那兩個老人半點不知情,無非也是覺得周寧這個哥兒是個賠錢貨,又沒有父母在身側,苛待就苛待了,反正沒死就行,死了他們就能把屬於周寧的東西給瓜分掉。


    攤上這樣的長輩,周寧還能長得根正苗紅,也是實屬不易。


    此刻周寧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他見眾人都看向自己,更是羞愧地低垂著腦袋。


    “這事兒,全是周大丫的錯,我對大家的決定沒有怨言,至於周家那邊,我……我回去同他們說一聲……”


    “你要說什麽?”宋春生不滿的反問:“同他們又有什麽好說的?這件事擺明了是周大丫害人不成反落水,既然逢月都把人押到京兆府了,那京兆府自有定奪,若是周家來問,你便如實告訴他們便是了,若他們不願意聽,叫我來,我臉皮厚,我將他們打出去。”


    周寧看著維護自己的宋春生,心裏頭滿是酸澀的感覺,他遲疑地看了看周圍。


    宋爺爺:“春生說的沒有錯,此事我們同周家沒有什麽好交代的,反倒是周家,哼,我倒要問問你那個好爺爺,到底是如何教育子孫的,老子算計你,小的算計我孫子,真當我們宋家是死人不成。”


    末了他又看向周寧:“你也不用自責擔憂,這事兒同你沒甚關係,你嫁入我們宋家,便是我們宋家的人,我看啊,那個什麽勞什子的娘家,明年也不用回了,敢傷我的孫子,還想我宋家給周家送年禮,他做夢!”


    老爺子一錘定音,這宋家跟周家的這門親現在看來就徹底斷了,周寧沒有反駁,一直到回了房間,同宋春生夫夫二人坐在床上,也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宋春生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慰他:“別想太多了,爺爺他們其實並沒有怪你,況且,這次春明他們隻是受了點驚嚇,要不是為了永絕後患,爺爺也不想讓京兆府重判周大丫的。”


    周寧的腦子這會兒突然又靈光了起來:“不是說京兆府不接這種危及人命的官司嗎?”


    宋春生笑著道:“她隻是意圖謀害,沒有成功,頂多就是個未遂,京兆府能接不能判,最後還是要轉交給刑部,不過是走個流程罷了。”


    至於顧逢月說的讓刑部判周大丫流放三千裏,這事兒也說不好,牽扯到了宋春明,雖然皇帝已經將宋春明的真實身份給抹去了,但這並不代表皇帝不認這個弟弟了,周大丫這次不僅僅是謀害了宋家的孩子,她最大的罪過還是謀害皇室血脈,光這一點,就屬於重罪了,送去京兆府也隻是跟為了好跟皇帝打聲招呼罷了,比起刑部,皇帝在京兆府的權力更大一些,當然,周大丫的下場也不會好過。


    敢害皇帝的弟弟,那就做好被扒掉一層皮的準備。


    此時的周大丫被關押進了京兆府大牢裏,她嘴上還是不斷說自己是冤枉的,但大牢裏每個人都說自己是冤枉的,她的話如石沉大海,根本沒有激起半點水花。


    周家是第二天才從同村人嘴裏知道自己家孫女被抓了起來,周爺爺被這個變故打擊得直接兩眼一翻,當場昏倒在地,周奶奶嚇得趕緊叫人把他抬回房裏,叫了王大夫過來,紮針灌藥都沒有用,還是周奶奶把上次宋家拿來的一點黨參泡了水,給周爺爺服下,他才悠悠轉醒。


    “老頭你可算醒了,要是你出事了,可讓我一個老婆子怎麽活啊!”


    周奶奶哭天搶地的,完全沒注意到床上的周爺爺,嘴角歪斜著,口齒模糊不清,王大夫又給紮了幾針,他才能正常說話,但開口隻說了四個字。


    “家門不幸。”


    周奶奶頓時止住了哭聲,她想到是宋家派人抓了周大丫,正欲去宋家討個說法,卻被周圍的村民給攔住了。


    “三嫂你可別去了,你家那大丫頭差點害死人家宋家三個孩子,三個啊!換你家被人一下子害了三個孩子,你能忍下這口氣?”


    “就是,三嫂子你也別想不開了,這都是大丫頭的命啊,誰讓她幹什麽不好,非要去跟幾個小孩子過不去,萬幸那幾個孩子都沒事,要真有事啊,怕是人宋家殺了你們一家抵命都不夠的。”


    “那可不,我家小孫子就是我的命根子,磕著碰著了我都心疼半天,那條河今年河水暴漲,要不是那幾個孩子懂得水性,早沒命了,你想想,那可是三條人命呢。”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尤其是差點出人命這麽大的事情,經過這一夜的發酵,幾乎是十裏八鄉的人都曉得了,有些人甚至連周大丫怎麽把人推下去的細節都講了出來,繪聲繪色的,仿佛自己親眼所見。


    周奶奶聽到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讓她別去找宋家麻煩,她一開始還憤恨的心情逐漸變得恐慌起來。


    一想到周大丫居然這麽心狠,敢一下子暗害三個孩子,她又聯想到上次周大丫兒子滿月的時候,周大丫利用自己親生的兒子去陷害周寧,心裏越發悲涼。


    她這都是作了什麽孽哦,生了三個兒子,一個死了,剩下的兩個為了錢財要拿侄子去活埋,而她從小疼到大的大孫女更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母夜叉,為了那莫名其妙的嫉妒,就敢對幾個孩童下死手。


    周奶奶覺得自己的前胸後背都是陣陣悶疼,王大夫看她捂著胸口,連忙給她紮了幾針。


    “周嬸子,你同周叔這身子,都切記大喜大悲的,好生休養,我晚點讓藥童給你們把藥送來。”


    周奶奶沒應答,王大夫默默收拾好東西走了,等看熱鬧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周大伯母才敢從屋子裏走出來,留下來的兩個嬸子看見她就不滿地訓斥。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倒好,還躲屋裏不出來了?”


    另一個也冷冷道:“這還是她那個好閨女闖下的禍事呢,別不是她這個掃把星教的吧?”


    周大伯母尖叫著反駁:“不是我,我沒有,我怎麽會教她做這種事?沒準是那宋家誣陷她的呢?”


    她不反駁還好,一反駁周奶奶就看出不對來了,幾十年的婆媳了,周奶奶自認還算了解周大伯母,瞧她這副聲厲色荏的架勢,猜到十有八九這不省心的玩意一定是知情的,想到癱倒在床上的周爺爺,想到嗷嗷待哺的重外孫,想到大孫女不要臉地去給人做外事,這一樁樁一件件,零零總總加起來,哪一件都同這蠢貨脫不了幹係。


    周奶奶越想越氣,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操起掃帚就往周大伯母身上抽,邊抽邊罵,周大伯母被抽得嗷嗷叫,她想反抗,卻被留下來的兩個嬸子給摁住了,周奶奶是半點也不客氣,直接往她臉上扇耳光。


    “我讓你個掃把星帶壞我孫女,你給我老老實實交代,她是不是早就背著我們謀劃這個事情了,你這個當娘的我不相信你毫不知情,說,你知道多少?”


    周大伯母被扇得臉頰紅腫,但迫於周奶奶的威懾,隻能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交代了出來,不僅說了周大丫何時升起報複宋家的心思,甚至還把周大丫將宋家的藥材拿出去變賣換銀子,就為了打點獄卒去見李旭的事情,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了。


    周奶奶越聽臉色越黑,方才舒坦了點的胸口現在又有些隱隱作痛,她捂著胸口,說出了跟周爺爺一樣的話來:


    “家門不幸。”


    周家如何雞飛狗跳,宋家人根本不關心,現在灌溉的問題解決了,他們便滿心滿眼都是田裏的水稻。


    跟宋家一樣,不少老農也一起關注著那幾塊田地,按照他們的經驗推算,宋家的這幾塊水稻,很有可能在入冬前就能收割,如果宋家的能夠收割成功,那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們也可以同宋家一樣,一年種兩季稻?


    眼看宋家的水稻又要收獲了,李家人也全都被拉去了菜市口問斬,而李旭,直到人頭落地之前,還在幻想著周大丫能給宋家帶來致命一擊,然而周大丫此時已經自身難保,她的案子被判得很快,李家問斬前她就被判發配三千裏,送往苦寒之地當苦役去了。


    出發前一天,宋春臨去了大牢,看著已經被折磨得毫無人樣的周大丫,他心裏沒有半分喜悅,而周大丫對於他的到來也沒有多少反應,宋春臨覺得,這周大丫怕不是還沒走到流放的地方,就要死在路上了。


    他讓人打開牢房,自己走了進去。


    周大丫掀起眼皮暼了他一眼,眼神裏的恨意跟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但宋春臨可不是來跟她廢話的,他讓獄卒把人給架起來,掰開她的嘴巴,往她的嘴裏灌了好大一口靈泉水進去。


    沒有稀釋過的靈泉水效果非常顯著,宋春臨沒讓她好受多少,靈泉水裏是泡了黃連的,水一入口,周大丫就被苦得皺起了臉,奈何她沒有力氣掙脫獄卒,隻能眼睜睜看著宋春臨往她嘴裏倒苦水,因此反而忽略了身體的反應。


    宋春臨倒完了靈泉水也沒跟她解釋,他來這裏,純粹是不希望周大丫就這樣死了,他希望她能堅持到流放地,畢竟,那裏才是她苦難的開始,這麽早就死掉的話,那就太便宜她了。


    宋春臨拍了拍手,吩咐獄卒:“看好了,別讓她死了。”


    辦好這一切,宋春臨才走出了那個陰暗潮濕還混合著臭味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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