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爹……從沒想她出來……”董女士嘴唇抖了抖。老爺子壓根就沒想著現代科技能治好他外孫女的病。自己開方子,自己配藥材,二十年如一日地溫養著這麽條脆弱的命,當時在他眼中,怕是多活一天都是贏了吧……結果給他硬生生撐過了二十年,把她養成跟普通人差不多的模樣——結果,來投奔她這個親娘的頭一麵,就差點把這二十年的功夫白費。


    “我想她活著……”董女士終於冷靜下來,“無論如何,我都想她活著。”她深吸一口氣,把菸頭摁滅,直勾勾看著自己的丈夫,語氣平和得毫無起伏,“成國棟……你欠我的。”


    “我知道。”成先生慢慢點了點頭,放下手裏的果籃,握住妻子的手,“清榮,你別想太多,一定會好的——小雅會沒事的。”


    果籃落到地麵上,大白鵝的腦袋從虛掩的毛巾裏探出來,伸長脖子,眼睛盯著董女士,然後嚴肅地“軋”了一聲。董女士渾身一顫,下意識低下頭,跟這鵝對視了片刻,表情有點古怪,又抬頭看了一本正經的丈夫一眼,哭不出來了,再深呼吸一次,伸手拎起果籃,胡亂扯了扯毛巾,起身出去。


    ……成先生沒膽量抱著隻大白鵝進醫院,但這是繼女從老家帶出來的,妻子又分外不合時宜地將它塞進自己的車子,顯然這鵝有某種特殊的意義,所以他也不敢不帶上……於是買了個果籃掏空,把鵝放進去,偷偷帶進了醫院。


    *


    俞雅醒的時候,感覺四肢連同五髒六腑都很沉重,像是身上灌了鉛一樣,意識卻是格外得清楚。她對這種感官並不陌生,甚至閉著眼睛大腦放空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動彈了下手指。


    身上貼滿了各種監控的儀器線路,呼吸器罩在口鼻前,點滴灌入血管的感覺十分清晰,逐漸褪去暈斑的視野中先出現忙碌的護士,然後才是董女士驚喜的臉……是她吧。俞雅這麽意識到。


    嗯……她直覺得現在的狀況貌似挺麻煩的——於是就又這麽睡過去了。


    ……


    成先生安慰妻子:“生命體徵已經恢復正常,醫生都說現在的情況很穩定了……別太擔心。”


    董女士站在床邊沒吭聲,煙圈發紅,眼神卻有種異樣的平靜。她想說你懂什麽,我女兒看我眼神都是看陌生人的你知道不知道。但到底是什麽都沒說。她把人丟在自己過去的陰影裏十多年,也怪不得女兒這麽看她,可事實上,也隻有女兒再次來到她麵前時她才懂得曾痛過的滋味——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割捨不掉的血緣啊。


    忍了忍還是落下眼淚:“她多好看啊……”董女士喃喃道。


    是在最好的年紀裏,跟花朵似的美麗,怎麽老天爺為她預設的路就是比別人要坎坷要艱難得多呢?


    “會好的……”她的丈夫隻能幹巴巴連自己都不太信地重複,“都會好的……”


    旁人的擔憂俞雅絲毫感覺不到,對她來說就是神清氣爽的一覺,任憑醫生護士探病者怎麽折騰都沒醒。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董女士神情憔悴守在病床邊。


    俞雅的視線掃了圈,觸及到床腳蹲著的大白鵝時臉上露出了笑意。董女士在旁看得心喜又心酸。


    免疫缺陷會有的伴發症實在太多,每一場感染會導致的後果遠遠不止纏綿病榻那麽簡單,隨隨便便一點病灶就容易造成長達幾個月不得不跟死神抗爭的掙紮,事實上醫生也對她這種從未經受過現代醫學治療、僅靠著中醫治療手段壓製感染伴發症且恢復到現在這種程度的驚嘆。專家組隻敢進行保守評估,因為她身體中目前維持的平衡已經比較穩定,冒然幹預怕導致不良後果……董女士本來詢問了很多這方麵的專家,對於免疫缺陷這種病症也算是有了個詳細的了解,對於怎麽治療也有了一套看法,是要長期觀察治療還是進行幹細胞移植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一個建議保守觀察……董女士不得不想起她親爹,父女倆那麽多年誰也不肯認輸,誰也不肯退後一步,然而真要到他不在了,她才肯承認,他確實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睡飽了的俞雅感覺很不錯——當然她的臉依然白得沒血色,眉眼間依然帶著抹不去的病態——這種精神上的舒坦完全沒有表現在她的體徵上。


    董女士絞盡腦汁想著可以交談的話題。母女倆分別十多年後的初見,彼此都覺得對方很陌生,甚至瞧著還有幾分尷尬,她想了想,隻能拿大白當突破口:“大白……還是老樣子。”


    果不其然,提到自己的鵝,俞雅抬頭對她笑了笑。眼睛很柔軟很亮,董女士的心也忍不住動了一動:“在那裏……還好嗎?”


    “挺好的。”俞雅心平氣和道。


    那麽細聲細語甚至有些有氣無力的嗓音叫做母親的心髒都是一揪,努力裝作若無其事,但眉眼間還是露出幾分心疼與黯然。


    “之前的事……”她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執意把女兒接過來的是她,讓女兒受到刺激發病的也要歸結於她的錯——她早知道成家的麽蛾子多得很,還要把女兒塞進去……真出了事也全是她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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