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辛妲無力地給了她一個白眼,她隻不過不想重複悲劇罷了。這俗世太累,累得她喘不過氣來。


    說著功名事,滿懷都是愁。何似青山歸去?休。休。從今身自由,誰能夠,一蓑煙雨秋?


    那副書法,從t省掛到a市,一直都掛在她的心裏。書尹的字,不該寫這樣的詩。他恰似一把未成名的稀世寶刀,沉穩內斂的刀鞘裏藏著利刃,隻等一朝名動天下——利刃的鋒芒銳不可當,藏,是藏不住的。


    第82章


    在荷蘭玩了三天,一波人在一個晴朗的下午降落到了倫敦。


    說是晴朗,天邊的捲雲才說了算,空氣中有沉悶的氣息,悶悶的,怪叫人難受。


    可能正趕上晚高峰,街上的行人匆匆,貝兒下了車栽進人群裏。


    北半球夏日的天空還沒有降下日暮,那瞬間有風吹過來,胡辛妲抬起頭去看,天空藍得透亮,鴿子撲騰著飛過。她看見遠處尖頂,碧空如洗,白鴿展翅,感受風吹走她一身混沌的時候,她隻想到,就這樣,她就自由了。


    “咦?”貝兒回過頭來張望,一個個人頭,黃毛的,藍眼的,黑膚的,她張望了幾下,“胡?”她覺得不對勁了,“凱瑞!!胡在那裏?!”


    兩個保鏢一個正在拿行李,一個正管著他的大小姐,這一環顧一望才發現胡辛妲失蹤了。


    第83章


    後來胡辛妲回想起來,都覺得當時的自己一定是瘋了。


    她遠遠地張望了下貝兒,她彎下腰遁跡在人群中往反方向飛奔,她隻覺得這樣就自由了,沒有書尹,沒有許九啟,沒有胡翼,沒有古韻,沒有花扇……沒有一切庸擾複雜的愛恨情仇和真假虛實。


    就在那段飛奔的時間裏,她以為她悟到了什麽。


    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她的肉體帶著她的靈魂私奔,她穿過了街道,穿過了人群,穿過一切瑣碎又無趣的喧囂——她否認了世間所有的相逢。那時她想好了將來的小木屋,她想好的清風明月,甚至想好門前的南瓜要種什麽品種要養幾條狗。


    理想主義者總把烏托邦舉得很高,可他們不知道,失去現實的基座一切談論隻是笑柄,幻想和現實的落空會輕而易舉地把他們擊垮。


    她甚至不知道,這樣的姿勢,與當年的許九啟有多麽雷同。


    她能自由了,她隻想到這一件事,她能一個人生活了,她再也不需要考慮到其他人了。她跑得力竭,仰著頭髮笑,周圍的人都遠離她,她笑著笑著最後掩麵笑到哭泣。


    她前世一定是個詩人,這輩子她做了她詩中的主角,離經叛道,驚世駭俗,清高自私。


    手機響了起來,是貝兒打來了。胡辛妲靠在了一旁的玻璃櫥窗上,接起電話。


    “胡,你沒事吧?你在哪?你是不是迷路了?”


    “沒有,我很好,我現在很安全貝兒。”


    “那……那你在哪?”


    “貝兒,我很累了。”


    “行,我去找你,你報個坐標。”


    “我是說,我很累了。我想休息。”


    “我知道啊。”


    “我很安全貝兒,我想走了,別為我擔心,以後有緣再見吧。”說完她就掛了電話,她關了機,舒了一口氣,像是這樣就和俗世做了個完美的告別,揮揮手她就可以閑雲野鶴,過著採菊東籬下的生涯。


    她來這人世太久,她要回她的山林去。


    第84章


    國內時間,子時才剛剛過去,滿腹歡喜就被拆開,然後倒進汪洋大海,隨波逐流。


    室內的燈從樓上關到了樓下,他的主人已經準備好行囊要去地球另一端和愛人擁抱,行囊裏有關於一本房產證的驚喜和胡亂塞進的衣物,汽車已經等在門外,機票已經買好。所有準備都好了,所有歡喜的劇情都已經寫好了。


    《天地鑒》的前奏響起來,動聽婉轉。


    電話的主人接了起來:“餵?”


    裏麵傳來一個女性慌亂又抱歉的聲音:“i,i,i am so sorry,god!i can’t believe……書,胡她……她她……”


    “她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她說她很安全,她突然消失了,就是……我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你通知當地警方了嗎?她一個人在外麵出事了怎麽辦!!?”


    “i,i……i am so sorry!”


    房間裏夾雜著對話,頭頂的白色燈光打落下來,煩悶的夏日裏仿佛有冷氣從地底下冒出來,森森然把一切都吞噬。


    她贏了,她真的贏了。


    書尹猛得轉過身來踢翻了行李箱,他內心衝撞著無數的情感,憤怒,害怕,焦急,痛苦,一切一切混攪在一起,拉扯著劇烈顫動的神經。他開始為她擔心,為她辯解。或許她是被人挾持了,或許她是受不了家庭帶來的壓力,或許她隻是想順意地去自由呼吸一番,或許她明天就打電話來說自己開心了許多……


    但是沒有或許,他的目光觸及到了茶幾上的一疊書,最上頭那本古銅色的筆記本,還微微突起因為裏麵夾著一封信。


    那本筆記本裏有什麽?


    他從來不想去管。


    就像他曾經以為她的喜歡是真的一樣,她曾經抓著他的手在高空說“書尹我喜歡你”,她曾經設局巧妙就為了引他目光停留,她曾經依偎在他懷裏,在他耳邊低語,在他身下放肆,在他肩頭安眠……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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