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律師,怎麽了?”老闆走過來問,大大的肚子很明顯的發福。身上散發著經年不散的羊湯味兒。


    文卿經常晚上來加點宵夜,以前也和伍兵一起來過。一碗羊湯一隻燒餅,填飽肚子暖暖胃。伍兵每次都要喝三碗,被文卿說了一頓才改成兩碗。想起伍兵每次意猶未盡的吧嗒嘴兒,文卿的心裏暖和起來,隨即又被抹平。


    “呃……”文卿猶豫了一下,“沒什麽,最近太累了。”


    “是啊,我看你最近經常後半夜才回來,雖然這裏靠著馬路,可也要小心。”老闆接過錢,笑嗬嗬的說,“謝謝你送的那件圍巾,我媳婦很喜歡。她說這輩子總算穿件貴的,嗬嗬!”


    文卿臉上一紅,那是她衝動購物的結果。開司米的羊毛圍巾,兩折,買了才發現顏色太老氣,放在家裏怕蟲子蛀了,便給了老闆娘。


    老闆順著文卿張望的目光看向外麵,說:“早點回去吧,放心,沒事的。”


    那一瞬間,文卿甚至以為店主知道什麽。看著他笑眯眯胖乎乎的臉,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老闆娘說,這張臉以前都是橫肉,現在全是肥肉,怎麽都是醜八怪。可是今天晚上,文卿覺得他的眼神很清淨。但是,自己什麽都沒說,他能知道什麽呢?


    胡亂的點點頭,站起來正要走,老闆娘突然打著哈欠走出來,說:“啊呀,我讓你等小文來了叫我一聲,你怎麽不吭聲呢!”


    老闆嘿嘿一笑,脖子一歪,右邊的肉立刻堆疊起來,嘴巴大大的張開,也不說話。老闆娘推了推他,“去,把他叫進來!我可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住文卿說,“文丫頭,大姐說一句實話你別不愛聽,這好男人碰上了可就要抓緊,千萬別拿喬。隨隨便便就分手耍脾氣,到頭來吃虧後悔的是自己。”


    話音剛落,老闆已經拽著一個人走進店裏。雖然他扒拉不開老婆的手,但是隨便一個男人落進他的手掌,一般都很難掙脫。


    文卿看見那個被拽進來有些害羞有些惱火窘的臉黑黑的男人,目瞪口呆!


    “大姐!”伍兵不滿的喊了一句。


    老闆立刻鬆開他的手,站到在一邊,看老婆瞪眼,立刻擺手憨笑,表明和自己無關。然後識趣的踱到鍋子邊,繼續托著腮幫打盹。


    老闆娘拖著文卿的手拽到伍兵麵前,抓起伍兵的手“啪”的一聲拍在文卿手上。伍兵誒誒著往回讓,老闆娘說:“心疼得讓她知道,天天跟在後麵有什麽用!”


    伍兵的手就在文卿的手背上,若是相握必得翻轉,若是拒絕,隻需離開。老闆娘說完鬆開了手,文卿沒動,沒有翻轉亦未離開。伍兵輕輕抖了一下,收緊了五指。老闆娘抿嘴一笑,“小文啊,有話攤開了講,打一頓罵一頓,我和你大哥在這裏,管保這個傻小子不敢還手!坐吧,慢慢聊。他爸,又睡!盛碗湯,多加點羊肉!傻小子站了一晚上,還不餓死!”


    兩人誰也沒動,伍兵握緊文卿的手背,五指落進掌心。老闆娘話音甫落,文卿的拇指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指:“原來是你。”


    抬眼,清臒的臉上沒有笑容,就那麽深深的看著她,烏黑的寶仁定定的立在眼前,專注的看著她。看的她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忍受了很久不能忍受的苦楚,眼睛一酸淌下淚來,“對不起。”


    苦是自找的,罪是自做的,對不起的人的確是她。她不是不懂事,隻是不知道如何處置。即使現在,她也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該不該撲進他的懷裏放聲一哭。


    “坐吧,坐吧。”老闆娘端著羊湯過來,還有兩個燒餅,“吃吧,管夠。”好像今天有什麽喜事,她竟樂得合不攏嘴,“唉,這半個多月,天天看著這傻小子跟在你,站在樓下看著,我都心疼。怎麽都有這麽傻的人呢!開始你大哥還以為是壞人,後來認出是這小子,拽進來一問才知道被宋沙給禍禍了!那個猴崽子,心野了,你大哥管不了。但是還能給這傻小子一頓飯吃。這不,白天在這裏做工,晚上去找你。我是看他每天睡不到三小時,老這麽下去會出人命的!小文,大姐告訴你個經驗。出來混,一定要兩人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不要學那不找四六的電視,凡是都往自己身上扛!那不是英雄,是糊塗。”


    老闆走過來,拍了拍老婆的肩膀,“好不容易見麵了,你就別嘮叨了。去睡吧,明兒還得送孩子上學。”


    大姐看了看文卿,又看看伍兵,不放心的對老公交代:“你可看好了,談不攏不許走!”


    “行行,知道了!”老闆頻頻點頭。待老婆走後,才對二人說:“你大姐小說看多了,做事不靠譜,不要理她。你們好好談談,有問題一起解決,我和你大姐能幫的也一定會幫。小文,你這脾氣得改改,不是我說你——”


    “不讓我嘮叨你嘮叨?!”大姐挑簾出來,叉著腰怒吼!


    老闆一縮脖,二話沒說,默默的轉身走到門口的鍋子邊,繼續做瞌睡狀!


    “裝裝裝!”老闆娘念叨著,把自己手裏的毛巾被拿下來,扔到男人身上,“在這兒睡要著涼的!沒事找事兒!”看男人蓋好了,才虎著臉離開。經過文卿和伍兵的座位,讓他們繼續聊,自己才扭著比胯還寬的腰窈窕的進了裏屋。


    第十章目光的力量


    飯店裏終於安靜下來,鮮香的羊湯味在空氣中似有似無的迴蕩著。老闆真的睡著了,微微的鼾聲隻能證明淺眠,文卿和伍兵都知道,這樣的“淺眠”隻有老闆娘可以打斷。


    “你……”文卿開口。


    伍兵一直看著她,堅定堅決而堅持,既不說話也不放棄。說是瞪人,看不到半點惱恨埋怨;說是情深,尋不出一絲柔情。偏偏就是這樣看著,似小時候的糖稀,撈起來還掛著汁水,隨著攪合的增加便如糖塊一般濃稠;被看得愈久,就有些東西被他“看”進你的心裏,明白他的百感交集,明白他的愛恨愁怨。他不說,一個字都不說,可是你什麽都明白。


    “跟著我幹嘛?”也隻能這樣問了。


    伍兵握著文卿的手不肯鬆開,微微垂下眼,“你是因為宋沙才讓我走的,對吧?!”


    這不是詢問,但是文卿依然明白,他希望自己回答。可是,她還沒想好是否應該回答。


    伍兵等了一會兒,慢慢的鬆開手。笑了一下,很苦:“我以為……”他揮了揮手,好像有什麽不好的東西,“不提了!說正經的吧,宋沙的事我也聽說了,他的大樓如期開工,聽說陳隊長還去現場檢查了一下工作。你沒摻合吧?”


    文卿低著頭,雙手交疊,不吭聲。


    伍兵“嘭”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老闆換了個姿勢臉沖外趴著繼續睡。


    “王八蛋!我就知道那個混蛋除了欺負女人什麽都不敢!”


    “不是他欺負我,”文卿終於開口,疲憊的把額前的頭髮擼到腦後,“是我自己同意的。想掙錢,想出人頭地,必須有資源。你沒聽說那句話麽,馬無夜糙不肥,人無外財不富。一樣的畢業,一樣的勤力,誰也不比誰聰明,憑什麽出人頭地?”


    “出人頭地——也不能用這種手段!”伍兵憤然,“這是犯罪!”


    “我比你知道什麽是犯罪,犯罪的事我不幹!”


    伍兵一噎,頓了頓,咽了口唾沫才說,“好吧,就算不是犯罪。宋沙那就是一個人渣!欺行霸市,巧取豪奪!他的錢來路不正,早就應該查他。你怎麽助紂為虐,是非不分!”


    文卿也不吵,安靜的說:“是非?你能告訴我什麽是是非嗎?大家認為對就是對的,大家認為錯就是錯的,這就是是非?就說宋沙這件事,你說他欺行霸市,巧取豪奪,證據呢?”


    “我——”伍兵啞然。


    文卿話鋒一轉說道:“我不知道他的錢來得不正麽!可是你看看,這世上有幾人站出來舉報,有幾人能舉報成功。”她冷笑一聲,“去年在海鮮市場附近有械鬥,警察到的時候人都跑了,最後抓了兩個小孩,未成年,又放了。可是,你知道嗎,裏麵死了一個海鮮市場的攤主。受傷太重,死到醫院裏。家人不敢報警,收拾東西回了老家。”


    伍兵漲紅了臉,文卿似嫌不夠,繼續說:“要是不明白,我繼續告訴你。那個攤主在市場裏也很有勢力,不過他還舉報宋沙來著。陳隊和宋沙扛上,也是從這件事之後。如果你還不明白,我還可以告訴你。陳隊原來是副隊長,上麵有個頭。死的攤主和陳隊關係甚好,宋沙走那個頭兒的路線。後來那個頭被調到外地,也不在公安係統了,陳隊剛成正頭,這個人就死了。這下你明白了嗎?一個有些背景和勢力的人尚且不能舉報成功,你一個平頭老百姓,憑什麽去搜集證據,去向上反映?有能力嗎?有幾條命?”


    文卿說的很平靜,這些故事是嚴律師告訴她的,開始她震撼,後來她厭惡,現在已經麻木。


    伍兵默然,良久才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許我太幼稚,不如你看的透,可是我知道,做人得憑良心!社會太大,我改變不了,至少我要保證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就是死,我也要死的幹幹淨淨!”


    文卿好像被驚了一下,抬眼看看他,迅速低下頭,低聲說:“我沒你的勇氣。”


    “你有!”伍兵突然肯定的提高了聲音,平復了一下情緒才低聲說,“你能和我在一起,你能頂住宋沙的壓力為朱光塵辯護,你就有勇氣。你不是已經堅持了法律高於一切嗎?怎麽可以把以前的努力一筆勾銷!”伍兵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一下,“文卿,我隻希望你不要後悔!”


    文卿心頭一片亂麻,當初韓達罵她不識時務,白白錯過發財的機會,現在伍兵讓她“改邪歸正”說她不要讓自己後悔。她怎麽知道才能不讓自己後悔?


    這世上,有了錢的,後悔沒堅守德操;堅守德操的,後悔這輩子沒拿錢。誰都不是聖人,誰又能兩全?!


    她是堅持過,可是現在堅持不下來了,放棄了,也不行麽?!


    紛亂之時,文卿推了推湯碗,“先吃飯,讓我想想。”


    伍兵鬆了口氣,這才低頭吃了起來。狼吞虎咽,似乎餓了許久。


    文卿看他吃飯,心裏有些感嘆,從他給她力量,讓她以為找到了守護神開始到現在的全盤放棄,還不到一年。可是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了一般,凝視的久了,猛地驚醒,才發現心事愁思都已習慣性的爬上眉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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