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是敏兒一派鎮定的說:“若是他能活著走出去,我們還有未來。若是他死了,還能活在我的心裏。你差的遠了!”


    “做、夢!”胤衸咬牙切齒的聲音如一條冰冷的蛇,遊動著發出嘶嘶的聲音。


    室內一片沉寂。年輕人已經帶上黑驢皮fèng製的特製的手套,袖中藏著一柄小巧的桃木劍,蓄勢待發。


    敏兒說完,忽然掙開了他的手,冷冷的看了一眼黑袍人,走到棺槨前。費力的推開沉重的蓋子,赫然入目的是兩身衣裳,奇怪的衣裳。


    大些的是一件王爺的蟒袍,小些的似乎隻是一塊半人大的裹布,穿在身上,遮不了肩,蓋不住腿。那件蟒袍的一隻胳膊彎曲著,好像抱著那件小衣服。


    “你看,”敏弘撫著蟒袍,好像那才是她的愛人,“真正的兩世為人的人在這裏。後來,他被人殺死了。沒了他的靈魂,我也就死了。我們同生共死,有什麽好後悔的?有什麽好害怕的?我的下一個……還是他。就算肉體的輪迴打破了,還有記憶,還有思念,在那裏我們依然輪迴著……”


    “至於你——”敏兒猛地轉身麵對黑袍人,“是你殺死了我的丈夫,我為什麽要原諒你!你留在這裏有什麽意義呢?天庭,後宮,富貴,名利,那裏才是你的棲身之地。我……從來不認識你!”


    嘩啦嘩啦的腳步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地麵拖過。年輕人低頭看去,黑袍人腳下的沙土拖過長長的痕跡。


    “噗!”菸灰飛濺,黑袍人身形一矮,竟是跪下了!苦澀的聲音嘶嘎著劃過每個人的耳朵,“真的不可能了麽?沒有輪迴,我們還有長生啊!我找到長生的方法,隻要你同意,我們可以相守到永久!我會彌補過去的。”


    敏兒退後一步,閃到一邊:“世上哪有賣後悔藥的,你若要彌補我,豈不是對不起薩娜和其他的人。她們又何錯之有?這局棋已經下完了,輸的是我們的情分。你還是——走吧!”


    說著,敏兒伸出手揭下那層兜帽。


    空氣一滯,兜帽被輕輕的帶下。


    周圍一片倒吸氣的聲音。


    果然是被活埋的!


    半腐的肉稀稀拉拉的掛在白色的骨架上,有的地方還滴滴答答的掛著血漿。那寶物大概是延緩腐爛的,卻成就了這幅模樣!隻有烏黑的眼珠在眼眶中骨碌碌的滾動,似乎有些生氣。骨架裏麵是一團黑色的煙霧,難怪陳老漢吸入鬼氣,又中屍毒。年輕人下意識的摸摸身上的黑驢蹄子和糯米,隨即嘆了口氣。


    與方才的囂張相比,那東西似乎有些害羞。略顯忙亂的站起來,接住掉下的肉,往骨頭上粘。卻怎麽也粘不住。


    敏兒伸出手,輕輕的把它貼好。手接觸腐肉的瞬間冒出一陣白煙,散發出一陣難聞的惡臭。敏兒似乎沒有聞到,輕輕的抹平每一塊褶皺。說也奇怪,她的手拂過的地方,便會神奇的癒合,雖然不是新肉,卻有不會再掉下來。


    那東西安靜的站在那裏,敏兒也不說話,一點點的拾起來,又一點點的放好,就好像給自己的丈夫穿衣服一樣。


    等到大部分肉粘好之後,一具勉強還算完整的肉身呈現在眼前。


    周圍有人被惡臭熏得嘔吐起來,此起彼伏的聲音似乎沒有影響到那兩人。


    那東西無措說道:“你看,我甚至比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還要醜。你、你——,等過了今日,我就可以變的好看了。真的好看了。”


    敏兒的眼淚象熱水一樣灑在他的身上,燙起了一陣陣煙霧,“敏弘,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一會兒我就去洗澡。”


    年輕人聞了聞大蒜,總算壓下暈厥。他記得敏弘說起要和他一起走,她不會慡約的。


    “走吧,別等我了。或者歷劫,或者歸位,你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無論中間有過什麽,對於天庭你是有功勞的。這次能夠觸動天機逃出來,我還以為是我運氣。後來才知道,星君久不歸位,已經改變天地的平衡,所以才能有所異變。況且,無論怎樣逃,還是到了你這裏,是天意要你回去。”說著,敏兒咬破中指,殷紅的鮮血補在每一塊爛肉的結合處,象fèng合一般把它們粘在一起,“你是星宿,和我不一樣。這種忤逆生死,奄留人世的行為,犯不著的。”隨著爛肉的彌合,惡臭漸漸的消失,一陣蓮花的清香瀰漫起來。令人精神一慡。


    那人說:“功勞?什麽功勞?殺死你的功勞,還是把你送入化神爐的功勞?又或者是我提供了最嚴酷的刑罰,折磨著你?我知道已經沒有資格求你原諒,可是,我知道你沒有後悔!既然如此,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敏兒拉住他,笑著搖了搖頭,“我的確不曾後悔,也從沒想過皈依。但是那是因為我喜歡這個世間,喜歡象人一樣活著。至於你我……”敏兒停了一下才說,“已經不可能了。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在天界的時候,我見到那個女神了。她虧欠你的,我補上,你也算無憾了。安心作你的星君,隨日月運行出沒才是你的正事。”


    敏兒的聲音柔柔的,淡淡的,方才的戾氣化解了不少。年輕人卻愈發的緊張,黑袍人的衣擺微微抖動著,比方才似乎更加瘋狂。


    “我不稀罕!”果然,那黑袍人並沒有聽進去勸說,“什麽天象異動,狗屁天意!你來到這裏,根本是因為你一心想著我,你還……愛著我!”一雙骷髏手顫抖著伸出去,尖利的指骨劃過敏兒鵝脂般細膩的臉,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跡,“看,連那道疤痕你都留著。若是心中沒有我,你會連這個都捨不得麽?其實,我們之間還是有緣分的。因為,是我的力量使你掙脫詛咒,是你的力量延長我在人間走動的時間。你看,我們還是一體,我們在一起根本就沒人可以阻攔。敏弘,隻要你答應,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可以分開我們!”胤衸越說越激動,抓住敏兒的肩膀大聲的說著,似乎這樣才能肯定他的說法!


    敏兒苦笑道:“愛了就愛了,就象你留給我的痛一樣,都忘不了。我的確不曾後悔愛你,但是已經是曾經了。以前我們強求能長久相守那是因為相愛,現在除了相互折磨,我看不出在我們之間還有什麽。有太多的人橫在中間,循環已破,往事不可追!還是各過各的吧!”握住那雙枯爪,放在眼底仔細的看了看,長嘆一聲鬆開了。


    欲言又止,最終敏兒還是搖搖頭說道,“胤衸,你知道守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滿心都是你的味道,可是卻從別的女人房間聽見你的呻吟和笑聲的滋味嗎?你知道每次擁著你,鼻子卻聞到自己從沒用過的香粉味道的刺痛嗎?還有別的女人和你之間曖昧的默契在我得眼前流轉時的痛心嗎?還有你抱著孩子,露出慈父的微笑,而我卻不是孩子母親的感覺嗎?你說你的心裏隻有我,對她們隻有責任們可是你真能分得清責任和愛情的區別嗎?沒了責任的愛情算愛情嗎?責任不會帶來愛一般的感情嗎?胤衸,囚魄珠裏看到的,根本不算什麽,我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黑袍人拚命的搖著頭,白骨咯咯作響,嗬嗬的呼叫著,好像哭泣一般。黑氣瀰漫的愈發濃烈。大部分活人受不了的癱倒在地上,抽搐著。


    敏弘道:“胤衸,忘了我吧。把它還給我,你投生去吧!”


    慢慢的伸出手,攤開手掌。年輕人呼吸猛地滯住,等著胤衸的回答。


    “沒有它,我就會變成鬼,你是要這個嗎?”黑袍人驀得後退。


    “沒有它,你的肉身就會失去牽絆。神差會帶著你的魂魄投入正常的輪迴。”敏兒糾正道。


    “正常?什麽才算正常?到那個冷清的地方,看著一個個冷酷無情的人,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才算正常!而你,我最在乎,最愛的人,卻要在人世間忘了我,落在不同男人的懷抱?這才是所謂的正常?見鬼去吧!”骷髏開始不停的哆嗦,沒來得及粘合的腐肉又開始往下掉,“我要你,敏弘。隻要假以時日,你一定還會屬於我。”黑袍人猛地一揮袍子,墓室霍然震動起來。頂部的石塊開始掉落。


    “不好,他要活埋了大家!”年輕人突然驚呼起來。周圍的人卻象木頭一樣無動於衷。抓出百寶囊裏早就準備好的糯米,向黑霧最濃的地方灑去。


    哎呀,一聲怪叫,黑霧突的散開。周圍傳來大聲的嘔吐聲。“快跑!”年輕人大聲的催促。人們如夢方醒,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


    那怪物踉蹌的退了幾步,趁著這個空當,敏兒突然伸手去扯黑袋。手指剛探到繩子,那怪物卻一把摟住了她。嘎嘎的狂笑響徹墓穴,大塊的石頭開始掉落:“哈哈哈,你終究是我的!就算下地獄,你也是我的!”


    年輕人搶上一步,刻符的桃木劍倏的揮出。怪物猝不及防,骨碌碌腦袋竟然被打掉了,滾出去好遠。沒了肉的下顎大大的張開著,仿佛吃驚似的。


    年輕人一拽敏兒就要跑,敏兒卻“哎喲”了一聲。回頭一看,雖然沒頭的身軀很方便取出掛在脖子上的黑袋子,可是那雙掛著腐肉的手臂還緊緊箍著敏兒,不曾放開。抱著敏兒四處轉動,仿佛在找自己頭!


    年輕人用力去掰,竟然毫不管用,那軀幹也不理他,隻一味的尋找著自己頭。


    “接著!”敏兒一甩手,黑袋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年輕人伸手去接,那骷髏頭竟然自己彈起來,瘋了似的去撞它!


    “胤衸!”敏兒猛地喊他的名字,那頭微微一滯,已經沒了後勁,噗碌碌的落到地上。軀幹似乎感應到頭顱的位置,跌跌撞撞的走過去。


    “快走!你快走!”敏兒急促的催著年輕人。年輕人恍若未聞,衝上前攔住軀幹,揮舞著桃木劍削割著。一道道金光劃過,無非是騰起更黑的煙霧。三人纏在一起,大石掉的更猛烈了!


    就在這時,一道耀眼的光芒從穴頂she了進來。


    那黑煙發出嗤嗤的聲音,骷髏驀得鬆開敏兒,滿地翻滾著。黑煙慢慢聚攏在骷髏身上,連頭顱都自動回去,形成一個完整的骨架。卻痛苦的縮在一起!


    “不好,這是囚魄珠!”年輕人拉著敏兒就要跑,敏兒卻突然驚呼起來,“他們抓錯人了!”


    “他活該!”年輕人攔住敏兒道,“你要幹什麽?”


    “他、他不過是個星君。根本受不了刑極天的刑罰,進了這囚魄珠便神魂皆化,消失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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