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怕?我是蛇妖,隨時都能吃了你。」


    「不怕!」禾鳴的聲音倒大聲了許多,「公子從來沒害過小的,所以小的相信,公子是好妖。」「可是,王爺說我殺了淩公子呢。」


    「那是不一樣的。」禾鳴連忙擺手。


    「哪兒不一樣了?」青的鼻子都快碰到禾鳴的鼻尖了。


    禾鳴漲紅了臉,梗著脖子愣頭愣腦的回答:「反正就是不一樣。」「傻孩子。」青摸著禾鳴的腦袋,看著眼前這個才十五歲的少年,「我要走了。」「你去哪?」軒轅澈匆忙間從房裏沖了出來,禾鳴看到王爺出來,趕緊退下。


    青沒有回頭,隻是淡淡的回他道:「打哪兒來,回哪兒去。」「你說過再也不離開的。」軒轅澈伸出手想抓住青,但背對著他的青像是有知覺般突然朝前閃身,隻見軒轅澈的指尖擦過他的衣袖,握緊的手掌裏一片空。


    「別走。」軒轅澈的聲音裏透出幾分乞求的意味。


    青冷笑著,「剛才是你讓我走的,現在又不讓我走了?軒轅澈,你拿我當什麽了?」「剛才是因為……」


    「我不想聽!」青忽然回過頭,一襲長發被風吹得淩亂,遮住蒼白的兩頰,妖綠色的雙眼裏閃著晶瑩,似火似水,叫人看不真切,「王說過,人妖本就殊途,是我一時貪戀凡塵,才落得今日的下場,這個結局我認了。我已經不想再做人,還是做妖好,不用費盡心機爭風吃醋,不用難過的時候還要假裝開心,更不用扮癡裝傻來求你開心。」「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青兒,隻要你回來,以後……」「沒有以後了!軒轅澈,從你要成親的那一刻開始就不該再有以後。仔細想來,我纏著你不讓你成親,其實是我的錯!妄想和你百年好合,更是大錯特錯,我是妖啊,沒有生老病死,我們怎麽可能白首不相離?」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軒轅澈想起了他們第一年相遇時的那次過年,滿河閃耀的河燈,還有船舫上傳來的歌聲。他記得自己對青說:「你跟河燈許願倒不如跟我許願,我什麽都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


    他曾許諾過他的,但早就忘了,在他求他不要成親的時候,他終究沒能答應他。


    軒轅澈覺得自己被扯進了一個很大的漩渦中,有什麽一層層撕裂著他胸口的血肉,幾乎是要掏碎他整顆心。


    「對了,我還沒恭喜你,祝你和伽羅公主舉案齊眉白頭偕老。」「不!青,隻要你留下來,我答應你,從現在起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軒轅澈一聽到「伽羅」二字,如被一個響雷從夢中驚醒,可是,他倉皇著急急脫口的話,青還是沒能聽到。


    那一抹綠光不過一個起跳,就躍出了很遠很遠,連背影都見不著了。


    青走了,如他出現在軒轅澈的生命中一樣,突然的闖入然後又突然的離開。


    「青兒,我是真的……」軒轅澈的話卡在了喉嚨裏,萬般的說辭已經成了無用的廢話,隻有滿天烏雲還在天際翻滾,等待著那個未圓的故事。


    「你剛剛要說的是什麽?」有人扶著門柱靠站著問他。


    軒轅澈佇立在原地,木然的表情望著空洞的黑幕沒有說話。


    伽羅沒有再問,因為她已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她使勁咬著下唇,看著軒轅澈不顧回頭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道:「他是妖。」「我知道。」軒轅澈慢慢轉過身,一步一步朝著伽羅走了過去,停在她麵前,扶住她的身體朝屋內走去。


    「華頤,你真的愛他?」


    「如果知道是這個結局,我一定不會娶你,不,我本就不該娶你!」軒轅澈搖著頭苦笑,「我明知道他的脾氣卻還要一意孤行。」「我也不該嫁你。」慘白著麵容的伽羅在軒轅澈的攙扶下進了屋,坐在床邊喘著大氣,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等身體好點,我就回北國,婚姻之事我會跟父皇還有皇兄們解釋,你不必擔心。」「多謝。」


    「我知道你娶我一半原因是為了國家百姓,我嫁你又何嚐不是。」「我是真的喜歡你。」


    「喜歡?如兄妹般的感情也算是喜歡吧,你給我的感覺,總跟皇哥哥們一樣親切,可是夫妻之情不該是這樣的。」「對不起。」


    「第一次在糙原上看到你的時候,真的很開心。你的眼睛閃閃發亮,像天上的星星,可是一回到這裏,你就變了。直到成親那天,看到他執劍立在堂上,我才明白,你們有句話說「寧為玉碎,不願瓦全」,我伽羅也一樣,不是我的東西,我絕不要。」「如果不是先遇上冷青,我想我一定會真正的愛上你。」「哪來這麽多如果。」伽羅綻開笑容,雖然身體還在禁不住地打顫,卻固執地推開軒轅澈的手,「也別把我想得太大方,誰叫情敵是條蛇,我看著就怕,當然是選擇落荒而逃。」「伽羅,你是個好姑娘,將來一定會很幸福。」「你呢?」


    「我也不知道。」


    「愛上一條蛇妖,的確有點荒謬。」伽羅想了想,躺回床上,「明天我就搬到宮裏去住。」「好,明兒一早我就進宮跟皇上說。」


    「說實話,當日你為什麽還堅持要拜堂?」伽羅拿手比劃了自己的脖子,「他可是真的往脖頸裏割呢。」「華頤園畢竟是王府,有暗侍保護在周圍,隻要我一個動作,他們就能奪下青兒手上的劍,我以為一切都該是萬無一失的。隻是,我沒想到會招來那些道士害了青兒,更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世上想不到的事太多,萬事皆無可能盡握於掌,驕傲尊貴的軒轅澈,到了這刻才算真正明白什麽叫作人算不如天算。


    他雙手插進自己的發間,埋下臉痛聲道:「是我害了他。」一道魅綠色的光影幾個起落便出了華頤園向遠處的樹林奔去,忽然天空轟隆隆一聲炸響,驚得青停下腳步,半浮於地麵上眯起雙眼看向前方的人。


    埋伏在樹林裏的人正是青的夙敵天雲道長,及通天山七子中的君與德。


    青缺少了五百年修為,若隻是對抗天雲一人,也許還能逃得了,可現在又多了君與德二人,逃跑無望,他嘆了口氣,妖色的雙眼漸漸合上,在那一刻,他無奈的發現眼前一閃而過的居然是初見軒轅澈時的畫麵,想到這,他的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來。


    剎那一道青光劃過天際,映出青一張帶著笑容卻又異常慘白的臉,風張狂得吹散他的長髮,被綠色妖氣纏繞的寶劍也被緊握在手中。


    但見他一步步向著天雲走去,終是沒有再能回頭。


    惑率塵、魅、梵三人趕到黑鬼林的時候,正看到與天風道長鬥得昏天黑地的淩玄夜。


    天風一見到惑,停下了手,「你怎麽還敢下山?」「本王怎不能下山了?」


    「皇上下旨請掌門出關收你。」


    惑仔細瞧著天風,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掌門交代,若遇妖王,一不可獨自動手,二必先將實情相告。」「天玄老兒到底打的什麽算盤!」惑猜不透其中玄妙。


    「該說的貧道都說了。相信妖王在此,肯定收不了這個琵琶精,貧道先走一步。」天風道長離開後,惑命梵扶起重傷的淩玄夜,怕是他們再晚來半會兒,這琵琶精就成一堆沒用的紫紅花梨木了。


    「是你這個不要臉的琵琶精?」魅捲起袖子上前一把將他從梵身上拽了下來。


    「幹什麽!」惑喝道。「留著他的命還要問小青的去向呢!」「喂,我問你,我們家小青去哪了?」魅抓起淩玄夜的頭髮,讓他抬起臉看自己。


    「快……快去……」淩玄夜噴出一口黑血,顧然是被天風道長用法器擊中了要害,「快回京城,冷青去找……軒……」「你是說小青回京城了?」魅一呆,回頭看著站在一邊的惑。


    惑蹲下身,手指騰空撫過淩玄夜胸口,平穩住他的氣息,「再說一遍,小青去哪了?」「鬼樹讓他用五百年道行換回魂果,他拿著果子回京城給軒轅澈了。」惑臉色一凜,氣得衝上半空朝著黑鬼林深處怒吼:「鬼樹你個死不要臉的老東西,要是小青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回來啃光你的樹皮!」「王,我們快回京城吧。」魅一聽也急了,隻有七百年道行的青,還受著傷,萬一再遇到那通天山的道士,就是真的死定了。


    「回去。」惑下令。


    「王,這個琵琶精怎麽辦?」塵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淩玄夜問。


    「別管他!要不是因為他,青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魅又在淩玄夜身上補了一腳。


    「梵,帶上他。」惑丟下一句話,再不看身後的人,紅光閃過,隻留下一團火速離去的光影,「我先回京找小青,你們隨後跟來!」「為什麽要帶上他?」魅氣得又想踹上淩玄夜一腳來解氣。


    梵抓住魅張牙舞爪的身體,稍稍用力推開,然後抱起昏死過去的淩玄夜,朝魅道:「用你的腦袋想一想,要不是他在這,小青能逃得出天風那老道士的手下?」「我們還是快點跟上王吧,先找到小青要緊。」塵拉著魅安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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