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他問。


    「這是我在杭州的別苑。我和僕人在城郊的小溪邊看到你受傷昏倒在那裏,所以才把你帶了回來。」青聞言才發覺自己左手手臂和左腿都包著白色布條,隱隱還有血跡從布中透出。


    「你昏迷三日。」那人坐在床沿,扶起青的手臂細瞧,小心翼翼的動作倒讓青有些不自在起來。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在下姓軒轅,單名一個澈字。」


    「軒轅澈?」青默念著對方的名字,忽地靈光一閃,叫道:「軒轅不是當今皇族姓氏麽?」「在下正是當今皇上的二弟。」軒轅澈毫不掩飾自己身分,又問道:「公子呢?」「我?」對於妖來說,人間的皇族並不能影響他什麽,因此青也沒放在心上,依舊保持著仰靠在床上的姿勢,很認真地為自己想一個完整的名字:「我姓冷,單名一個青字。」「冷青?我能叫你青麽?」


    「當然。」青高興地點頭,這是第一個叫他名字的凡人,因此覺得與軒轅澈更親近了幾分。


    「那你就叫我澈吧。」軒轅澈伸手撥了下青散落在肩頭的髮絲,體貼地問道:「躺了這麽多天,該餓了吧?有香菇雞肉皮蛋粥,要喝麽?」「能再加一隻荷葉叫化雞麽?」青感覺到自己飢腸轆轆。


    「大夫囑咐過,你醒後不宜吃太過油膩的東西。」「那隻加一個雞腿,好不好?」青討價還價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軒轅澈跟前晃了晃,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閃著狡黠的光芒,滿是期待的模樣。


    軒轅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縱容道:「好,給你加!」「你真是個好人!」青學著小時侯跟惑撒嬌的樣子,用自己的額頭抵在軒轅澈的肩膀上來回磨蹭。


    軒轅澈看著他孩子氣的動作,笑得更開懷了。


    就這樣,青莫名其妙地在軒轅澈位於杭州西湖畔的別苑裏住了下來。


    正值冬季,皚皚白雪覆蓋過青石板路,一地的銀白襯托著院子裏的梅花,將原本冷清的小苑點綴得俏麗起來。小苑中有一個六角亭,亭上掛著重紫色的紗幔,紗幔後是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十來盆用小金碟裝著的菜餚和糕點,一邊還煨著一壺清香的梅酒。


    青正一手雞腿,一手雞翅膀,吃得津津有味,完全顧不上自己粗俗的吃相。


    軒轅澈坐在他對麵,偶爾抿一口酒暖身,間或吃幾口花生米佐酒,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青的身上,看著他狼吞虎咽,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


    「你幹麽老盯著我看?沒見過美男麽?」青咬著雞腿問他。


    軒轅澈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他忍著笑搖搖頭,道:「我還真沒見過吃相比你更難看的美男。」「你戒個幾日葷試試。」青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專注在食物上。


    「吃慢點兒,沒人跟你搶!」軒轅澈滿上一杯梅酒,推到他跟前,「喝口酒順順喉。」「沒空!」


    「這酒你一定喜歡。」


    「真的?」青把埋在碗裏的臉抬了起來,半信半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隻見他眼睛刷地亮了起來,興奮道:「好喝!我喜歡!」說完他一口喝了個底朝天。


    「好喝就再喝點,但別喝太急,這酒有後勁,還是會醉的。」軒轅澈一邊倒酒一邊不忘嘮叨幾句。


    「嗯。」青點點頭,嘴巴還在不停蠕動,一嘴油膩膩的,嘴角還沾著一粒米飯。


    軒轅澈半抬起身,低下頭湊近青的臉,伸出手指拈起那粒米,但笑不語。


    青瞧見那粒米飯,習慣性地探過腦袋伸出舌頭,嗖一下就把米飯舔進嘴裏,抬眼看到軒轅澈有些尷尬的表情,他的臉刷地紅了。


    記得幾百年前,他和魅因頑皮私自下山,還有幾次闖進青樓,掛在懸樑上偷窺男女床笫之事。不知怎麽,剛才用舌頭舔走米粒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了那些畫麵,在人間這該算是個親膩的動作了,再看到軒轅澈僵住的手指,怎能不臉紅?


    他趕緊轉過身,再度將臉埋進碗裏扒拉著米飯。


    軒轅澈隻感覺到青濕潤冰涼的舌頭在指尖一掃,還沒回過神,就見到青幾乎想將自己塞進碗裏的模樣,也是一樂,趕忙轉開話題問:「你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受傷的?」「不記得。」青連連搖頭,「我隻記得我家在蘇州,是之家,但具體的卻不記得,甚至連母親的樣貌都記不清。你這些日子查到什麽了?也許能幫我想起來。」被救後的第一晚,青就思忖著,在肚子裏將故事編得圓滿,自然軒轅澈也查不出所以然來。


    「杭州知縣說,最近郊邊的山路上多有劫匪流竄,你這情況多半是碰到劫匪了。」「我隻想知道失散的家人在哪裏。」青低下頭,一麵裝作難過的樣子,一麵盯著手裏的雞腿。


    「沒關係,總能找到的。」軒轅澈趕緊安撫他。


    「如果一直找不到怎麽辦呢?」青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雞腿,一副迫不及待的眼神,好在他是低著頭,兩側的長髮垂落,讓人看不清表情。


    「我這王府還是養得起你的。」


    「天天有雞吃麽?」


    「有!」


    軒轅澈看著青忽然抬起的臉,心下猛然一動:眼前這張輪廓細巧的臉龐,有著精緻的五官和純真的笑臉,特別是那雙忽閃忽閃的眼睛,純淨得像是一潭透澈的泉水。


    「天天有梅酒喝麽?」


    「有!」


    「好吧,那我姑且留下來陪你。」青笑嘻嘻地喝光了酒杯裏的酒,又接著倒滿,「你可是答應過我天天有肉有酒!不許反悔!」「我答應你。」軒轅澈莞爾一笑,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奇怪的人,不要金銀珠寶,卻隻要天天有雞吃有酒喝就可以這麽開心,簡單得近乎純粹;但偶爾又會有一些小動作,有意無意中帶著勾引的意味。


    這個冷青究竟是真純真還是扮出來的?或者隻是為了近他的身?軒轅澈的眉心不自覺地揪了起來,他發覺,自己實在太過在意這個突然出現的不明少年了。


    「他們在幹麽?」青的一句話打破了軒轅澈的沈思,他順著青指的方向看去,見到幾個孩子你追我趕地順著月門下的小道跑進花園。


    「他們在打雪杖。」


    孩子們的笑聲一點點靠近,守在亭邊的侍衛忙稟告道:「王爺,這是苑裏下人的孩子,他們不知王爺在此,請王爺恕罪,小的這就去叫他們離開。」「不必了,讓他們玩吧。」軒轅澈見到青眼裏興奮的光芒,笑道:「想玩?」「嗯。」青放下雞腿,擦擦手,一摸圓滾滾的肚子:「我吃飽了!」「穿披風再下去。」軒轅澈將一邊的披風拿起來遞給青。


    「沒事,我不怕冷。」


    青一搓手,急急奔出亭,擠到孩子們中間,好奇的問這個說那個。


    「嗬,還是個孩子啊。」軒轅澈嘆了口氣。


    「澈,你看我堆了什麽?」在雪地裏扒拉了半會兒,青就興沖沖的跑回六角亭,拉起軒轅澈又奔了出來。


    「這是什麽?」軒轅澈看著地上一堆鵝蛋型的大雪球問。


    「是蛇蛋!像不像?」青有些眷戀的看著用雪堆出的蛇蛋,從他有記憶起,就不記得自己的父母,隻有一個破碎的蛋殼陪著他。


    噗一聲,軒轅澈笑出聲,一邊點頭道:「像極了!」「你是在笑我麽?」青有些怨念地看向軒轅澈。


    「不,我是真的覺得很像很像!」


    一邊的孩子也哈哈大笑,軒轅澈裝作生氣的樣子揮了揮手,孩子們一鬧而散,隻剩下他和冷青。


    「手都凍紅了,回去喝口熱酒吧。」軒轅澈拉起他的手走回六角亭,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腳印,一個大的跟著個小的,靠得很近。


    雪如羽絮,再次紛紛落下,一層層覆蓋在那些腳印上。


    青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安穩地靠在軒轅澈的肩頭。軒轅澈低頭看他,終是不忍將他吵醒,於是拿過披風裹在他身上,半蹲下身雙臂一抄,將冷青抱在懷中朝臥室走去。


    「王爺,我來吧。」身後的侍衛想接過青,卻被軒轅澈一個眼神製止,「你去吩咐他們多加幾個暖爐放在屋裏。」「是。」侍衛一路小跑,很快就沒影了。


    軒轅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人,他正側著臉埋在自己胸口,偶爾吧唧一下嘴巴,像是在回味先前吃過的美味。軒轅澈輕哼著笑出聲,問向跟在身後的另一個侍衛:「小風,你見過王府裏有比他更貪吃的麽?」「回王爺,沒有。」侍衛小風答道。


    「希望他不會把王府給吃窮了。」軒轅澈心情甚好的調侃著,穩健著步伐朝臥室的方向走去。


    白茫茫的雪地,唯見那主僕二人,而主子懷裏卻抱著一人,看不清臉,隻知他睡得香甜。


    雪依舊靜靜地落著,一季的白,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青許久沒到人間,這次藉著受傷好生悠閑了一把,倒也覺得不錯,特別是身邊還有軒轅澈這個體貼溫柔的王爺伴著。軒轅澈對他真是好得沒話說,照顧周到、體貼入微,還總握著他冰涼的手心,說是屋子裏要再多加幾個暖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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