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靳也不坐轎,隻帶著小雀子一人疾步而行,七轉八彎著走到梵華閣門口。


    距離雲小惑住進這梵華閣已有近十日,封後的聖旨早在六日前頒下,朝前宮內一片譁然,隻是隨著皇後的深居簡出,後宮的一切看似毫無改變。甚至有人遙傳皇後得了怪病,才遲遲未曾露臉。


    雲小惑自不知道這些,也不在乎,他日日在梵華閣裏享受清淨,如同這樣的午後,曬著太陽躺在假山石上小息,身前不遠的石桌上,還咕嚕咕嚕地燒水。


    軒轅靳一走進梵華閣,就看到這一幕。他微怔了一下,隨即放輕腳步走近。


    雲小惑睡的正香,長長的紅髮散在肩頭,呼吸平穩起伏,綿延著像是要睡上千年。軒轅靳心頭一驚,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龐,溫熱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剛解下鬥篷想給他蓋上,那人卻撲扇了下睫毛,醒了。


    「你來了?」雲小惑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怎麽睡在石頭上?也不覺得咯著?」


    正說著,秋風略過,颼颼地起了涼意,惹得雲小惑打了個噴嚏。軒轅靳趕緊拿鬥篷將他包上,卻聽他一陣笑。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是妖,得不了風寒。」雲小惑扯下肩上的鬥篷塞回軒轅靳懷裏,「坐吧,陪我喝盞茶。」軒轅靳老實得坐下,小雀子候在一邊,見倆人不作聲,忙上前說道:「奴才這就去備午膳。」伺候皇帝的人那是一抓一把,怎用得著他一個太監總管做這點小事,小雀子不過是想著法子讓二人獨處罷了。這一點軒轅靳知道,雲小惑也更是瞭然與心。


    小雀子前腳一離開,雲小惑便瞥了眼軒轅靳,道:「這夜裏還沒到呢,怎麽就過來了?」可不是,眼瞅著今兒個晚上就是十五了。


    軒轅靳本還沒想到夜裏頭的事,被雲小惑這麽一提,心跳反倒快了起來,掩飾般地端起麵前的茶碗喝上兩口,心裏一邊盤算著要怎麽說話。


    雲小惑眼利,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軒轅靳的反應,隻不過他也沒料到曾經那個厚臉皮的人竟然也會有無措的時候,這南轅北轍的轉變讓他不由嘆了口氣。


    兩人正無言,外頭突然響起淩亂而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個小小的人影就衝進了雲小惑的懷裏。


    「爹爹~爹爹~」


    雲淨在三日前就搬進了太子殿為之後的冊封大典作準備,縱是千萬般不願,他也沒轍,隻是空閑時,還是老愛往梵華閣跑,膩著雲小惑不放。


    「怎麽又跑來了?」雲小惑一見他,雙眼便笑成月牙。


    「回宮路上正碰上雀公公,他說父皇在爹爹這裏,所以我就一起來了!」果然,小雀子帶著幾個小太監來傳膳,六盤精緻的小菜、兩盤點心和一碗羹湯,在他的張羅下正好擺滿一張石桌。


    雲小惑低頭一掃,發覺這一桌子菜樸實簡單,卻都是自己愛吃的,顯然是被人用心安排過。


    他眼角若有似無地掠過軒轅靳,而後抱起雲淨坐到一邊,騰出一手拿起筷子,夾了一隻雞腿放在玉碗裏遞給他,復又拿起一碗,盛了幾勺湯,送到軒轅靳麵前。


    「天冷了,先喝幾口湯暖暖。」


    他做的極為自然,到把軒轅靳嚇了一跳,堂堂一國之君便這麽捧著玉碗,傻傻地笑了起來。


    一家三口用過午膳,眼見著該回文華殿上課,雲淨不舍地離開了梵華閣。


    見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軒轅靳有點兒不忍,對雲小惑道:「日子已經定了,下月初一舉行太子的冊立大典,按祖宗規矩,那之後他會一直住在太子殿。所以,這陣子不如就讓他跟你住這兒?」「還有十五日」雲小惑思忖了下,點頭說:「多陪他幾日也好,明日便讓他過來睡吧,隻是伺候的人不許跟來。」軒轅靳自然不會反對,笑著應允道:「好,我會讓小雀子囑咐下去的。」說罷,看著時辰不早了,軒轅靳起身要走,腳剛邁出一步,便聽到雲小惑說:「晚上我等你用膳。」「唉?」軒轅靳一愣,猛得回身看向他。


    雲小惑見他那模樣,一時想笑,嘴角剛上扯,又覺出一股心酸,硬生生將笑容抹平,「今兒是十五,我記得」,話說完,他先一步轉身進了屋。


    軒轅靳見他臉上雖然冷淡,可竟然主動提起這話題,心中早已是波濤起伏,這禁不住的歡喜裏透著希望,哪怕隻是一點兒,也夠他樂上許久了。


    匆匆出了梵華閣,軒轅靳立刻趕往禦書房處理政事,隻盼著日落西山,能早點兒回到雲小惑身邊。


    隻可惜事與願違,就在快到傍晚的時候,小雀子急急來報,說二殿下騎馬時不慎摔落,傷得不輕,他匆匆移駕到軒轅斐所住的繼德堂,此時,太醫和軒轅北正都在屋裏。


    太醫正在給軒轅斐上藥,見皇上親臨,正要起身行禮,卻被軒轅靳製止了,「免禮,醫治斐兒為先。」軒轅斐小時候跟著軒轅靳好幾年,甚得寵愛,雖然現在有了雲淨,但軒轅靳對軒轅斐的父子之情並未減少,待看得這小小的孩子臉上有了傷、腳上還固定的木板和繃帶,怎能不心疼?


    他沉下臉,問道:「大……二殿下傷得如何?」「回皇上,二殿下身上有八九處擦傷,都已經上過藥,幾天後便能痊癒;至於這腿上的傷,需要固定個把月,不能動。隻是二殿下剛才一直喊疼,所以臣給二殿下喝了安神湯,讓殿下能好好睡上一宿。」「恩。」軒轅靳點點頭,又問道:「可會有後遺症?」「隻要好好靜養,等骨頭重新長好,便能如先前一般無二,到時候騎馬she箭,一樣都耽擱不到。」「那就好。」軒轅靳終於放下心,又扭頭問向一言不發的軒轅北:「他怎麽會從馬上摔下?」軒轅北皺著眉,搖了下頭說:「二殿下不是第一次騎馬,按理說不會輕易摔下來,臣弟懷疑這馬被人動過手腳。」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哭天喊地的長喚,便見一個滿身香氣的美人跌跌撞撞進了屋,臉上還掛著淚,「斐兒,我的斐兒~」哭著撲進屋的女子除了淑妃還能有誰?她仿佛沒看到軒轅靳般沖向榻邊,剛想放聲大哭,被軒轅靳一把拉了出來。


    「太醫剛給他喝了安神湯,別把他吵醒了!」


    「啊~皇上。」淑妃哽咽著要下跪行禮,被軒轅靳扶起來。


    「皇上,斐兒的傷勢如何?」淑妃抹著淚問。


    軒轅靳看了眼太醫,示意他回答,太醫又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淑妃這才捂著心口,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既然你來了,就好好照顧他吧。」


    「皇上,斐兒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臣妾是他母妃,自當親手照顧他方能放心,求皇上恩準讓斐兒搬回長春宮。」淑妃說的不無道理,況且軒轅斐還小,本就是依戀生母的年紀,軒轅靳又因為對雲淨的溺愛而覺得虧欠了軒轅斐,便準許了淑妃的請求。


    軒轅北一邊聽著一邊簇眉,似覺不妥,但也隻是冷冷掃了淑妃一眼,並無多言。


    軒轅靳和軒轅北走出繼德堂時,天已黑透,宮門早關了,軒轅北便決定回誠肅殿暫住一晚,軒轅靳則奔著梵華閣而去,軟轎也不坐,隻帶著小雀子疾步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門口,他才剎住腳,略微緊張地捏了捏雙手,又用袖子管擦拭了下掌心裏的汗,轉頭又道:「快,幫朕取下頭上的金冠」,說罷,他微微蹲下身,讓小雀子墊著腳,將他金冠取下。


    「朕自己進去,你不用跟來。」許是走得急了,他說話還帶著小喘。


    「可這總得有人伺候。」


    小雀子話還沒說完,軒轅靳便擺了擺手,「當年在鳳凰山腳住著,也沒人伺候,可那卻是朕過得最自在的日子。」小雀子沒敢再勸阻,隻回道:「那奴才在殿外候著,皇上有需要,朝外頭喊一聲便是。」「不必了,你回去早點歇下,找人守在殿外即可。」遣了小雀子,軒轅靳跨過門檻,進了梵華殿大門,又穿過遊廊來到後院屋內。


    屋裏的蠟燭已經燃了大半截,燭火晃晃悠悠的,將雲小惑的影子模糊地照在牆麵上。


    他正斜著身子坐在桌前,一口口喝著碗裏的茶,而桌麵上擺了四五道簡陋的家常小菜。


    見軒轅靳走進屋子,他隻是稍稍挪動了下身體,麵朝向外,燭光跟著輕搖了幾下,隻聽他說:「以前是我去採藥賣藥,你就做好了一桌菜等我,沒想到現在反了。」軒轅靳坐在雲小惑對麵,笑而不語。


    「你笑什麽?」


    「這是你做的?」軒轅靳指了指桌上的幾盤菜。


    「恩」,雲小惑點了下頭,「比不上禦廚的手藝,不過好歹靠著這點本事養大了淨兒。」軒轅靳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雲片蒸雞腿,夾起一塊肉正要張嘴,卻被雲小惑抓住了手腕。


    「都冷了,先熱熱。」


    在雲小惑手掌翻轉間,熄滅的火爐重燃起火焰,他架起陶瓷碗,將桌上的幾盤菜一一熱過,這才將碗筷重新放回軒轅靳麵前。


    「你呢?」軒轅靳見他坐在邊上,隻管抿上幾口手裏的茶,絲毫沒有動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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