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選誰不好,選個一國之君!就連通天山的道士都要聽他五分,你居然敢和這麽一個凡人攪和在一起?」鬼樹忍不住頭疼萬分。


    「放心,那凡人比我更瘋!他居然讓我做他的男皇後!」雲小惑得意地一笑,對著懷裏的孩子道:「乖兒子,你的名字我們留給你爹幫你起,好不好?」「小狐狸,你身上凡塵俗事的味越來越重!」鬼樹後退三步,故意捏著鼻子,細聲細氣地嫌棄道:「懶得見你!有事了再來黑鬼林找我吧。」話說完,鬼樹的身體化作一束金芒騰空朝洞口的方向消匿,剎時便連一點兒金沫都看不到了。


    寂靜無聲的禦書房裏,一個人影兒端坐在案前,隻見他低頭執筆、手間不斷翻閱著一本又一本奏摺,額間的皺紋從未能舒展開。


    「皇上,今兒翻牌嗎?」小雀子兩手端平一個黑檀木託兒舉過頭頂,託兒上齊齊排著兩行綠頭。


    案上的人連頭都沒回,隻探出左手隨手一翻,就這麽定下了今天侍寢的嬪妃。


    小雀子一看綠頭牌的名字,忙又問:「是召昭儀娘娘過來伺候,還是皇上起駕翊坤宮?」一般而言,若是召嬪妃來寢宮侍寢,完事後自有太監再用軟轎將她們送回行宮,但若是皇上親臨某嬪妃的行宮,那多半是會留宿的。


    「召!」


    軒轅靳手裏的筆尖兒一頓,又提筆沾了抹硃砂,微微抬起眼看了眼案下的貼身太監,問道:「怎麽了?」「皇上這一年多來除了去探望過幾個懷上龍嗣的娘娘外,幾乎不在各位娘娘宮裏留宿,娘娘們都很擔心。」「擔心?你是得了她們什麽好處?」軒轅靳陰戾的聲音在空寥的房間裏響起,「她們平日裏耍盡手段爭風吃醋,攪得後宮沒一刻太平,朕能給她們機會懷上龍嗣就是莫大的恩賜了!她們會關心朕?笑話!她們眼裏隻有後位。」「皇上,奴才不是替娘娘們說話,奴才是心疼皇上,這都一年過去了……」「別說了。」軒轅靳頹廢地朝後一仰,甩了筆靠在龍椅上,「下去吧,讓朕靜一靜。」「是。」小雀子一步步朝後退開,直到腳跟碰到了門檻,才轉過身拉開兩扇紅門走出禦書房,再從外頭輕輕合上。


    隨著攏起的門fèng間,他看著那個在朝堂上威嚴決斷的皇帝一臉落寞地摸著手腕處的紅結繩,眼裏是無盡的思念。


    「哎」小雀子掩上門,長長嘆出一口氣。


    夜正深,晚風拂過,月光下的樹影微微晃動,沙沙地催人入眠。


    守在門外的侍衛和小太監們一陣困意湧上,紛紛打起了哈欠,就在這時,隻聽「啪」的一聲,宮外的竹枝斷了一截,一屢紅雲從斷竹後悄悄飄近。


    門外的人還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個個站得端直,可若仔細看去才會發覺,其實他們都閉上眼睡著了。


    殿門無聲得朝兩邊敞開,一個紅影從竹林間嗖得躥了出來,不過一眨眼就落到了門前立定。


    來人有著一頭火紅色的妖異長發,連衣賞都是艷麗的紅,在黑夜裏看起來像是要燒著了般的熱烈,可最詭異的是,他的懷裏居然抱著一個小嬰孩。


    那孩子被一圈淡淡流動的金光包裹著,他此刻睡得正熟,偶爾嚅動的小嘴像是還在回味著奶汁的味道。


    「乖乖,我們見爹爹去。」


    雲小惑摸著孩子紅彤彤的包子臉,深吸了口氣,剛一提腳,又忽然收了回來。他伸出一隻手整了整耳邊的碎發,又拉了下有些皺摺的衣擺,這才懷揣著跳動不停的心一步步朝殿內走去。


    深殿內,重重錦黃色勾花紗帳後,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是女人特有的尖細軟媚,雲小惑心頭一跳,想要撩開第一層紗帳的手停在了原處。


    「皇上~~皇上~~」那女子喘息著伸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剛剛撩出帳外,就聽她「啊」地一聲尖叫,收攏的五指攥緊紗帳的一角。


    嘩啦一聲輕響,紗帳的一端被扯開幾分,露出榻上糾纏著的兩人,女子若蛇般柔軟的四肢情意綿綿地纏在軒轅靳的身上,隨著他一次次的頂入而顫抖著嬌小的身體。


    「皇上,臣妾不行了皇。」女子失神地搖頭哭泣,塗著丹蔻的紅色指甲在軒轅靳結實的背後留下幾道指印。


    軒轅靳不滿地皺起眉,撥開女子的雙臂,幹脆將她翻過身體,從後麵又一次進入。


    低沉而壓抑的喘息聲在屋裏清晰地迴繞著,雲小惑隱身在一邊,愣愣得看著軒轅靳懷裏抱著他人,那雙眼裏的情慾之色他最是熟悉。


    心頭突地一緊,他不自覺地低下頭看向自己心口,可入眼的卻是孩子熟睡的臉龐。


    雲小惑先前還猛烈跳動的心漸漸冷卻下來,他感覺到胸口猶如被人生生悶住,帶著露水的濕重,刺痛一圈圈壓在心頭,甚至連每一次喘息都能牽動身體裏叫囂著的痛意。


    他說過不會負他,那現在與別的女人身體糾纏,又算什麽?


    滔天的怒意從悲痛中滲出,一雙晶亮的眼裏頓時充滿血色,眼看就要衝進帳內,卻聽咯嗒一聲,有人踏進了結界。


    雲小惑一個迴旋,又再度隱回黑暗中,不過一會兒就聽到殿外的吵鬧聲。


    「皇上,不好了,淑妃娘娘摔了一交,禦醫生說恐怕要早產!」門外有人扯著尖利的嗓門喊道。


    「什麽?」軒轅靳聞聲大驚,猛得撩開紗帳吼道:「來人,替朕更衣,擺駕長春宮!」長春宮的東暖閣外燈火通明,屋裏的痛叫一聲連一聲,一群太監宮女無聲地跪在殿外,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怎麽摔的?」軒轅靳一到,冷冷的聲音嚇地滿地的人抖瑟不止。


    「回皇上,淑妃娘娘半夜睡不著,出來走動了兩下,誰知腳下一滑就摔了。」跪在最先前頭的小太監額頭磕著地麵回道。


    「腳下一滑?又不是下雪天,別跟朕說是地滑的!」軒轅靳臉色頓時黑沉下來,厲聲道:「來人,三日內將此事查清楚!謀害皇子,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遵旨。」


    「皇上,夜晚風涼,不如先去偏殿等著?」小雀子見軒轅靳動怒,隻能小心翼翼地上前道。


    軒轅靳聽著屋裏頭傳出來的淒喊聲,心裏急躁不堪,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的手腕後,才一點頭道:「先去偏殿吧。」隔著一道門,屋外的慘叫聲終於輕了許多,軒轅靳橫臥在貴妃榻上,捏著自己陣陣刺痛的額頭。


    一晃一晃的燭光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小雀子環視了下四周,說道:「皇上,這屋裏暗了些,要不要多加幾盞火燭?」「不用,暗點好。」軒轅靳揮了揮手,略顯疲憊道:「你也退下去吧,有消息了來通知,朕想歇一會兒。」「是。」小雀子拿起一邊的白色貂毛裘衣蓋在軒轅靳身上,方才告退。


    軒轅靳側著身,一手撐著下巴,盯著麵前的火燭許久,才漸漸合上眼。


    一道身影幽幽地落在軒轅靳身後,赤紅的雙眼如盯著獵物的虎狼,帶著一絲兇狠殘酷的氣息,但見那隻變成利爪的右手剛要觸碰到他的後背,冰涼的衣料順著指尖一滑,停頓了下來,雲小惑的眼神帶著迷茫之意落在軒轅靳抬起的手腕上。


    玄黃色的衣袖口落在手臂間,正好露出了手腕朝裏三分的地方,那裏貼著肌膚綁著一根醒目的紅結繩。


    雲小惑盯著紅結繩的目光漸漸斂起殺意,鋒利細長的指甲緩緩收起,變回一隻白皙纖細的手,如同曾經被牢牢握進軒轅靳掌心中的那隻,帶著溫熱的觸感。


    他抱著孩子走到軒轅靳麵前,蹲下身伸出手指輕壓在軒轅靳額間,像是要幫他將所有的愁悶都一併消去。


    「小惑!」


    睡著的人忽然張開口,輕如吐氣的兩個字,卻讓他身前的人一怔,迅速收回了手。


    「小惑!」


    軒轅靳又喚了一聲,被撫平的額間再次聳起皺紋,一波一波帶著無言的思念,而後身體仿佛是有記憶般,右手摸到了左手手腕處,一下下輕觸著紅結繩。


    雲小惑幾度想要伸出的手還是垂下,看著眼前日思夜想的人,他突然明白了白素淩的那一句話:[笨狐狸,等你沾上七情六慾了,就知道我的苦了!]


    是的,他知道了,那苦竟是摻著痛,一撕一道地在心裏活活摳出一片傷,即使修上千年萬年也無法痊癒的。


    想到當初還信誓旦旦地說,這凡人若是敢負他一分,便要他還十分,定是要挖他的心才能解恨!誰知,真到了這一天,卻怎麽也下不去手,竟沒比白素淩強上多少。


    「皇上!淑妃娘娘生了個皇子!」


    小雀子人未進屋,聲音早就傳了進來,驚得軒轅靳猛得彈起身,剛張開眼就看到一個紅影從麵前一晃而過,他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仔細瞧去,除了滿臉笑意衝進來的小雀子,還能有誰?


    「恭喜皇上,淑妃娘娘生了個皇子,現在母子平安吶!」「好!」軒轅靳眼裏一亮,之前的疲倦立刻消去大半,揭起身上的裘衣扔到一邊,站起身後道:「朕終於也做父皇了!走,陪朕去看看小皇子!」「皇上別急,先把裘衣披上!這之後還有良妃和蘇貴人,等過個把月兩位娘娘再給皇上添個皇子公主,宮裏才叫熱鬧呢!」小雀子幫軒轅靳係上貂毛裘衣,順便偷偷瞅了眼自己主子的氣色,見他並沒有不悅,心裏也安慰不少,趕忙幾步上前推開殿門,朝著殿外喊道:「皇上到!」無人的偏殿裏,雲小惑站在了那張還留著餘溫的貴妃榻邊,懷裏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張開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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