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了,他已經幫了賀蘭若英。不過不是幫他逃跑,而是幫他演了一齣戲。」賀蘭若明說到這,臉上泛起一抹苦笑,「這一點上,他倒是和我有些像。」「你是說……」


    「若今日換成是我被抓被斬,你會想替我報仇嗎?」「會。」


    「黑耀也是這樣的人。所以賀蘭若英知道,即使他會傷心,即使讓他恨自己一輩子,也總比擔心自己死後,讓他活在痛苦中日日夜夜惦記著仇恨的好!換作是我,也會這麽做。」「你們果然是有血緣的兄弟,就連算計起自己在乎的人都是一個德性。和你們在一起,總是要想你們哪一時是真又哪一時是假,搞得自己也跟著疑心重重。」「所以你才下了決心要走?」


    「是啊,該走了。」楚熙然放下瓷碗,微笑著道:「你不會反悔了吧?」「不會。」賀蘭若明無奈地搖著頭,笑得有些侷促,「馬車已經在外頭等著,我還給你備了箱銀子,就當是提前送你的大婚之禮,雖然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娶親,可我估摸著你也不會通知我的,倒不如先將禮送上,別顯得我這個當皇帝的小氣了。」「那就先謝了。」楚熙然說著,從腰間取下那枚漢白玉龍鳳雞心佩塞到了賀蘭若明手上,「這個也還你,我想我是用不著也不會再用了,不如以後給了你的新皇後,記得娶個賢慧溫柔些的,再給你多生幾個皇子公主。」光滑的玉佩擱在手心,卻猶如烙鐵,沈重且火燙,直燒得他痛了心也紅了眼,不得不轉過身,背對著楚熙然,故作瀟灑道:「我有三宮六院,還用你操心?」「好,那我走了。」


    「好,那你走吧。」


    木門被嘎吱一聲拉開,隨著一陣腳步聲離去,賀蘭若明慢慢轉過身,空無一人的屋子裏,那人悠悠的笑似乎還在眼前,隻是,一切已經結束了。


    尾聲


    賀蘭若明將自己關在禦書房一整日,直到小林子第六次進來催他,他才放下醮著硃砂的毛筆,走出禦書房。


    夜裏的露水重,凍得他打了個哆嗦,小林子趕緊上前替他圍上狐裘大衣,又小心翼翼問道:「皇上今晚去哪個宮?」「回幹清宮。」


    「是。」小林子朝身後等著遞綠頭牌的太監打了個眼色。


    一行人隨著賀蘭若明順著東門走到幹清宮門口,隻見他抬起腳,想了想,又轉身朝廣生左門走去,「朕想靜靜,都別跟了。」一行人得令,不得不原地停下,看著當今皇帝一個人順著長長的紅牆朝前走去。


    「這方向,是去永和宮的吧?」小林子身邊的太監嘀咕了聲。


    「閉嘴!你以為你有幾個腦袋?」小林子嗬斥道。


    「是,奴才知錯了。」小太監一縮頭頸,趕緊閉上嘴。


    賀蘭若明推開永和宮的大門,一腳跨進門檻,走到苑內。


    無人住的永和宮到了夜裏特別寧靜,可讓賀蘭若明震驚的卻是原本該黑漆一片的屋子裏,竟亮著燭火。


    是哪個大膽的奴才竟敢趁著沒人擅闖永和宮?


    賀蘭若英隻覺得一把火燒上心頭,他抬起腳匡當一聲踹開門,眼光筆直落在屋裏的人身上,隨後就這麽傻在了門口。


    屋子裏點著紅燭,紅燭邊有人正盤腿坐在榻上,細心地擦拭著自己的長劍。


    「好好推門不會嗎?非要用踹的?」楚熙然含著吟吟笑意,瞟了眼呆滯的賀蘭若明,才道:「你算計我一場,我騙回你一次,說起來還是我虧。」「你……你不是走了嗎?」賀蘭若明看著眼前的楚熙然,恍然以為這是自己的夢。


    「難道你忘了我們現在是一蠱兩命嗎?我要不好好看著你,萬一你翹了,我豈不是也要跟著見閻羅王?」「可是那玉佩在我手上,你是怎麽回來的?」


    「為防萬一,我很早就把真的藏起來,天天戴在腰上的那塊是假的。」「所以你不走了?真的不走了?」賀蘭若明眼裏閃著晶亮。


    楚熙然收好長劍,將它掛在一邊,這才走上前拉起賀蘭若明的手腕,手指來回觸著他肌膚上六條突起的疤痕。


    「看在這六條疤的分上,也看在你那一晚嘮裏嘮叨說了一夜的話上,我就暫且留下來,哪天你要惹我不高興了,我還是會走的。」賀蘭若明看著眼前的楚熙然,這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身白衣,笑起來眼裏明晃晃的,溫柔中又帶著堅韌,他還記得那時這人問他「賀蘭若明,我楚熙然在你心裏到底算是個什麽東西」,現在他終於有了最明確的答案。


    楚熙然,你是我願意用生命去守護一輩子的人。


    天承明治十七年冬。


    向阿朵生下死胎,瘋死於後宮。


    牽連進謀反一案的文武官員皆被處死,其中霍氏滿門抄斬,並株連九族,共計人數三百二十一人。


    因謀反之案牽涉後宮,當今天子下旨清肅後宮嬪妃,並暫停三年一次的選秀。


    天承明治二十七年春。


    賀蘭若明下旨退位,十八歲的太子賀蘭若熙即位,改國號同盛。


    同年秋,趙月寧和黑麟在江南的一個小鎮偶遇賀蘭若明和楚熙然,趙月寧見狀拔腿就跑,楚熙然說他是作賊心虛,賀蘭若明直拍著黑麟的肩膀說:那六刀割得好,我得請你們喝酒。


    ──《奉君側之生死劫》全文完——


    番外 (一)


    自從賀蘭若熙即位,賀蘭若明和楚熙然便搬到了養心殿而住。


    這一日,天剛亮透,下了朝的賀蘭若熙直奔養心殿,一把抱住了正坐在桌邊兒用早膳的楚熙然。


    “父後,琦兒不要選秀!”


    楚熙然拿眼瞅了眼坐在一邊的賀蘭若明,隻見他正簇著眉,一臉不悅地樣子。


    “賀蘭若熙,你給我下來!”


    “父皇!”賀蘭若熙不情不願地鬆開手,垂下雙臂站在了一旁。


    “越來越沒規矩了!進了門也不知道先請安就嚷嚷!怎麽?你是即了位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賀蘭若明厲聲道。


    “琦兒不敢。”賀蘭若熙的頭壓地更低了。


    楚熙然拍了拍賀蘭若明的手背,這才柔聲問向賀蘭若熙:“為什麽不想選秀?”


    “我不喜歡那些官家小姐。”


    賀蘭若明嘆了口氣,教訓道:“這不是你喜歡不喜歡就能決定的,告訴過你多少次,這是……”


    “為了江山社稷,為了繁衍皇族血脈。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賀蘭若熙撲通跪了下來,執拗著回道,“琦兒隻想找個一心相愛的人,就像父皇和父後一樣。”


    賀蘭若明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得轉頭看向楚熙然,一臉挫敗。


    楚熙然回瞪了他一眼,這才低首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少年天子,問道:“若你父皇當年隻有我一人,那你是從哪兒來的?”


    這問題一出,不僅賀蘭若熙愣住,就連一邊的賀蘭若明也跟著僵硬了。


    “你父皇當年五次選秀,後宮佳麗無數,父後也不過是第二次選秀進的宮,還有你生母也是。若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多少也該記得後宮裏的那些女子。雖然你父皇身邊現在就我一人,可那也是我們付出了許多代價才換來的相守。那你呢?你付出過什麽?”


    “就是記得,才更不想選秀。”賀蘭若熙的聲音輕了些許,卻依舊不怎麽服氣,“當年父後那麽苦,琦兒怎麽會不記得。”


    楚熙然和賀蘭若明對望一眼,前者微微上翹起唇角,後者撓了撓頭,賠著一臉小心。


    “你父皇有他的苦衷,他身為帝王有自己的不得以,因為這是他的責任,就像他從小教你的那樣,你那麽聰慧明理,應該早就謹記於心。是,你父皇之後再也沒有選秀,但那是因為叛亂之事牽涉到後宮,他才有理由暫停選秀一事。但你新皇登基,選秀,娶後,繁衍子嗣 就是你身為帝王的責任。”楚熙然看似溫和,說的話卻極為嚴厲。


    “父皇是過來人,你想與一人相守的心情父皇明白,但在那人沒有出現前,你就必須做好身為一國之君的責任。若有天你有了心愛之人,父皇和父後一定支持你,到時你要停了選秀也好,要肅清後宮也罷,隻要你有本事說服文武百官,父皇決不反對。”


    “還是琦兒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楚熙然笑眯眯地打量著賀蘭若熙。


    “還沒有。”賀蘭若熙輕輕搖頭。


    “起來吧,別老跪著。”楚熙然拉著他坐到自己身邊,“用過早膳沒?”


    “還沒。”


    “那就坐下吃點兒,陪我們說說話。”


    “好。”賀蘭若熙乖乖得坐下,再不提不要選秀的事兒了。


    賀蘭若明看著依偎在楚熙然身邊的賀蘭若熙,眼睛都快瞪脫眶了,這孩子如今十八歲,到和自己年輕時一個模樣,現下他這麽和楚熙然湊在一塊兒,自己是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像是自己的老婆被另個自己給搶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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