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籠罩著灰壓壓的寢殿,金頂之下,檀木作梁,因著失了陽光的照拂,仿佛昨日的榮華富貴隻是夢一場。


    金玉妍一夜未眠,卻好像已做了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珠簾重重之下,她伸手一甩,將桌台上的紅石香薰爐狠狠地擲到地上。


    貞淑也是一宿未眠地守了她一夜,此刻更是膽戰心驚,一把跪下扶住她的膝蓋,苦道:“主兒,您萬萬不可這般動怒啊,當心您的身子。”


    “都針對本宮,都想害本宮,這群毒婦!”金玉妍一張美麵怒著,此時也微微抽搐了起來,“皇後哪是為了那個賤婢,她就是看不慣本宮得皇上寵愛,還有四阿哥傍身!”


    貞淑卻沒一味附和她,眼珠子精明地一轉,便移向她的臉:“主兒,咱們為難長春宮的宮女,皇後顧及尊嚴麵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管的。倒是教唆咱們的人,形似可疑。”


    金玉妍眼底的陰霾漸漸如被風粉碎,她攥緊雙拳,口中幽幽道:“本宮還以為她是真的想與本宮一路而行,卻忘了她從前和烏拉那拉氏交好,後來也會引導眾人構陷她入冷宮,這樣一個冷血冷心的人,本宮竟傻傻地信了她一次。”


    貞淑捕捉到一絲可疑,立時聲音便低下來:“主兒,她做出這麽一副不計前嫌道樣子,奴婢卻怕她是察覺出了烏拉那拉氏是被冤枉的,那日,她故意提起四阿哥,保不準是有了暗示之意。”


    “你說什麽?”說起這個,早已被金玉妍埋入心底的往事被一下掀翻,恐懼如灰塵一般散起,堆滿她的思緒,“她真的察覺出來了?那豈不是對咱們不利?”


    “主兒莫要心急,她若不認可這事,那一日大可幫著烏拉那拉氏說情,又怎會等到現在,才向您不經意地提起?”


    “這個海貴人,到底是在想些什麽胡亂心思?”金玉妍撫著心口。


    貞淑也說不清,她隻隱隱約約能察覺出,海蘭從未真的與誰交過心,從前如此,此時也如此。


    人以利而聚,不過是她把自己想做卻又做不到的事,挑唆後借旁人的手來成事,事成後便以彼此獲利為說辭,籠絡人心罷了。


    “主兒,既然海貴人要如此,那咱們便假意由著她,等哪日無利而散之時,便除了她去。”貞淑壓低了聲音,不輕不重的,卻似毒蛇入穴一般鑽進了金玉妍的心底。


    金玉妍轉頭瞧著她,眼眸也漸漸染上了陰毒之色,她的紅唇揚了起來:“貞淑,你說得對。”


    今日那湯藥再送來時,她不再推辭,直接伸手接過就一飲而盡。


    “皇後,你的這碗藥,倒是真醫會了我許多東西。”


    *


    自嬿婉和他提了不再見麵一事後,淩雲徹便一直鬱鬱寡歡,什麽事都提不起勁兒。


    趙九霄看不過去,便推了推他的肩膀,無奈道:“你也太沒用了,她和你斷了之後,能過的越來越好,你怎麽就不行?她說你沒骨氣,照我看來,她沒說錯。”


    淩雲徹被他說的愈發惱羞成怒,他狠狠撞了他一下:“你懂什麽!嬿婉……她是我喜歡了這麽久的姑娘,我怎願意和她分離?”


    趙九霄連連歎氣:“你現在難過有什麽用?她既然想出人頭地,你就趕緊奮發向上啊,若你能找個好的差事,說不定她就回心轉意了呢?你日日這樣怨天尤人,還指望她回來?”


    淩雲徹還要反駁,身後卻忽然傳來如懿的聲音。


    “淩雲徹,你別聽他瞎說,在我看來,你一點錯都沒有!”如懿將臉貼近木門。


    “身為宮女,最重要的就是踏實本分,她卻妄生了這樣的攀龍附鳳之心!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她這麽做,會有天道報應的!尤其是……她竟然連青梅竹馬之情都能丟棄,可見她涼薄!”


    趙九霄被她這一通言語鬧的心裏煩躁,不想多理,轉而到一旁守著去了。


    淩雲徹卻是聽了進去,此刻心裏密密麻麻似被刀割一樣痛。


    “為什麽……嬿婉會變成現在這樣呢……”他低聲喃喃著。


    “都是生性如此罷了!你看看我,我哪怕已身在冷宮,卻依舊心心念念著皇上,一刻也沒有忘懷。可見,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如懿一字一句,說的仿佛已將自己感動了。


    淩雲徹深深地低著頭,痛苦難以言喻。


    “淩雲徹,你的名字取得這樣好,是有淩雲壯誌之意吧?在我看來,你十分擔當得起這個名字。等我出冷宮了,一定讓皇上好好提攜你,給你謀個好差事。”


    這句話一下就振奮了他的心,他連忙湊近冷宮開始有些發黴的木門。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還能出去嗎?”


    如懿堅定地點頭:“自然能,我早就跟你說了,皇上隻是為了保護我,免於我被後宮算計,才讓我入冷宮的。”


    淩雲徹不由得有些暖意,沒想到,到了這種境地,如懿還願意幫自己一把。老天爺待他真是極好,就連如懿這樣曾身為天子嬪妃的人,都會向他施以援手。


    *


    琅嬅近日頭暈的情況倒是有些嚴重,更是時常睡不好,弘曆心中擔憂,派了太醫院眾太醫來為琅嬅醫治,得出的結論是琅嬅日日操勞操心,導致氣血不足,這才引發了頭昏之症。


    嬿婉連著幾日晚上沒有歇息,一直守在琅嬅身邊,隻有午後她才會小憩一個時辰。夜間待琅嬅就寢後,嬿婉便一刻不歇地守著琅嬅,在她夢魘時幫她輕輕地按摩眉心,給琅嬅安神助眠的香盡了,便立時去燒,連小宮女在小廚房為琅嬅熬安神湯,她都要親自盯著。


    弘曆看在眼裏,對嬿婉的憐愛更是蜜蜜地傳入心中。


    隻是琅嬅現在少不了嬿婉在側照顧,再者,他也明白琅嬅希望能在自己最有精神的時候親眼所見嬿婉喜得冊封的那一日。


    他接過了嬿婉手中的碗,囑咐她先去歇息片刻。


    接著,便自己來為靠在榻上的琅嬅一口一口地喂藥。


    “皇上,這事您怎能親力親為?臣妾自己也能喝。”琅嬅明白他是擔心,便安撫地朝他笑著。


    “朕喂自己的妻子喝藥,天經地義。”弘曆溫聲回道。


    他聽說了金玉妍被琅嬅罰了禁足,他本是不忍,又知道了是金玉妍虐待嬿婉在先,琅嬅忍著身子不適趕過去才救下嬿婉,心中對金玉妍好不容易蓄起的惦記又一朝散盡。


    琅嬅心慈,那日又身子不適,還得親自過去處理她犯下的那檔子蠢事。會被琅嬅責罰,不用想都知道,是金玉妍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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