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便有些不耐煩,又顧忌著賈氏的病體,少不得隻有忍著,說:“哎,你們女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盡看那些外在的東西——別的事情都依你,唯有黛玉的終生大事,還是得要我拿主意。說老實話,我也算是宦海沉浮多年,閱人無數,可是像薛家小官人這樣的人才我都還是第一次見到,說什麽才識淵博,胸懷大略什麽的都不足以當其萬一。等你明兒身子好些了,咱們治一席家宴,讓大家都見個麵,到時候你就知道為夫所言絕非誇大其詞,實在是龍章鳳姿,世所罕見啊。”


    林如海如此一說,賈氏對薛蟠也起了好奇之心,林府與賈府往來甚密,經常可以打聽到彼此的消息,就是與賈府關係密切的親屬之間的事情,也是互通的。她印象裏的薛家之子極為頑劣,行事荒唐不堪,怎麽會是夫君口中的不可多得的佳婿?倒是要看看去。


    如此一想,積弱之久的病體似乎都生出力氣來,看起來竟然是好了不少,於是賈氏纏著林如海要見一見薛蟠真人,也好心下有個計較。林如海心裏稍覺寬慰,又架不住賈氏苦求,便命暫時代為管家的周姨娘治了一席家宴,晚間將為薛蟠洗塵接風。


    胤g聽說晚上姑父姑母將為自己接風,不禁略略有些驚詫,問那傳話的小廝說:“姑太太可是身體大安了?怎麽突然就可以見客了?”


    小廝笑著答道:“小蟠大爺您也知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太太病了這麽些日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全好的。不過,太太聽說小蟠大爺您來了,心裏一高興呀,說不定這病就好得快些了。”


    胤g聽他很會說話,又是林府的小廝,便命冬兒賞了他一兩銀子。那小廝連聲感謝,眉開眼笑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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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月亮才剛剛從雲影裏露出一點頭兒,便有林府的大管家親自來會芳園請胤g移步“擷芳齋”赴宴。


    胤g一路行來,才知道林府外表看並不奢華,內裏卻是別有洞天。聽一直在前麵恭恭敬敬引路的林府管家說,“擷芳齋”算是林府的後花園,風景i麗,平時沒有人住,隻作為林家人飯後消食散步的場所,或者偶爾會在此處宴請一兩位尊貴的客人。


    到了“擷芳齋”,果然是個秀麗壯觀的花園,十多米高的大假山崢嶸雄偉,假山下,荷池曲徑,小橋流水,水聲如樂,山上峰回路轉,逶迤曲折,綠樹和各色嬌花相映,分外動人。俯仰之間即是青山綠水,亭台樓閣如畫美景,盡收眼底,各種香花異草的幽香彌散在空氣之中,令人陶醉。


    水邊的八角亭裏已經設下杯盤,擺滿了美酒珍饈,桌邊坐著林如海以及一位身著皮裘、滿頭珠翠的盛裝麗人。


    林如海一見胤g,便笑著招呼他說:“賢侄這邊來坐,來見過你姑母。”


    姑母?想必就是林夫人賈氏了。胤g疾步上前,到那婦人跟前,便一揖到地,說:“小侄見過姑母。還要感謝姑母對舍妹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賈氏似有不解,林如海就大致說了一下那日的事情,賈氏略微咳嗽了一下,口氣極為親熱地說:“這也是巧極了的事情,沒想到我做的這些個無聊之極的事情,竟然在關鍵時候還可以救人性命!這都是你妹妹命好福氣大,在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也值得蟠兒你掛在口上感謝的!”


    賈氏見胤g果然是一表人才,談吐舉止俱是不凡,又有夫君的大力褒揚保薦,也動了心,便淡淡地笑著說:“老爺,倒是把黛玉也喊來,大家一起用飯還熱鬧些,反正蟠兒也不是外人。自家人一起吃頓飯,說不上什麽男女大防之類的規矩。況且黛玉還小著呢,有什麽打緊?”


    她身邊的大丫鬟見老爺沒有表露反對的意思,馬上飛也似地自個兒就跑去請小姐出來了。


    胤g瞄了一眼賈氏身上穿的那件皮裘,心下略略吃驚。這可不是一般的羊皮,這是“草上霜”,雖然是羊皮,卻不是普通的羊皮,其實是母羊腹中懷著的尚未出世的羊羔身上的胎皮,這時的羊胎皮像珍珠一樣呈現自然卷曲,所以又名“珍珠皮”,因為每個胎羊的身上所能取的皮極為有限,往往要殺幾百隻母羊才能夠集到做一件衣服的皮毛,故而價格堪比黃金。其中最名貴的是產自東北的俄羅斯種黑羊,因為羔皮黑亮黑亮地閃耀著奢華光澤,卷曲的毛尖上有一抹瑩白之色,又名“草上霜”,名貴之極。即便是他母親德妃娘娘,當年也隻有一個這種“草上霜”的皮毛製成的荷包而已,還稀罕得不得了,當然,這也是因為康熙帝不喜奢靡的風氣使然吧。這林府,看似低調,其實內裏奢華啊。


    一會兒,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出來了。


    賈氏愛憐地將那小姑娘拉至身邊,說:“夜裏風大,怎麽不穿一件大毛衣服就出來了?看路上著了風寒,回去又要咳嗽了。”那小姑娘笑道:“娘,女兒不冷。”賈氏不依,還是叫丫鬟們趕緊回屋給小姐拿衣服去。


    林如海咳嗽了一聲,賈氏才意識到自己疼惜女兒有些忘了情,慢待了客人,便歉意地對胤g笑笑說:“看我,真是病糊塗了,盡說些有的沒的。來,玉兒,還沒有見過你薛家哥哥呢。”


    那女孩兒便在林如海夫婦的含笑注視下,嫋嫋婷婷地走近了一點,向胤g行禮,道:“見過薛家兄長。”


    胤g也作揖回禮,說:“妹妹多禮了。”


    黛玉抬頭,四目相對,胤g隻覺得胸口如同被巨石重擊了一下。


    雖然此女形容尚還稚嫩,胤g還是一眼認出她活脫脫就是年妃的影子一般,秀麗的眉眼之間似乎蘊藏著淡淡的清愁,身體柔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隨風逝去,不是年妃再世又是哪一個?


    胤g此時心裏五味雜陳,一時怔住,說不出話來。


    賈氏麵露薄怒之色,林如海也尷尬得連聲咳嗽。胤g如夢初醒,連忙道歉說:“小侄非是故意唐突妹妹,實在是妹妹的長相酷似我的一位堂妹。孟浪之處,還請姑父姑母妹妹多多包涵。”


    胤g本來想說黛玉長得酷似自己的一位故人,轉念一想,自己現在不過是十來歲的少年,還未娶妻就有什麽故人,叫人家聽了說不定會起什麽不好的聯想,反而越描越糟,不如就說是堂妹吧。


    林如海打圓場說:“原來是這樣。蟠兒什麽時候來揚州,把你妹妹和堂妹都帶上,小女沒有兄弟姊妹,正盼著有同齡的女孩兒一起玩呢。”


    胤g趕緊順著梯子往下走,說:“以後有機會一定攜二妹再來府上叨擾。”


    胤g和黛玉廝見畢,各自歸座。此時,明月當空,,飛彩凝輝,一縷悠揚的簫聲自遠處分花拂柳而來,更兼之清風徐來,花香盈鼻,在座的諸人都心情大好。


    胤g為了挽回剛才的失態,對黛玉隻是眼觀鼻鼻觀心。因為隻有自己一位客人,太冷場了怕主家難堪,出於禮節,胤g在席間對患病的林家主母賈氏噓寒問暖,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


    賈氏聽了胤g的話很受用,心裏暗思到底是夫君眼光老到,這薛家少爺說這些話時臉上不現一絲諂媚或局促之色,反而是落落大方,風度儼然,就好像他不是一個來求人幫忙的商賈子弟,反而像是一位霸氣天成的君主在巡視自己的領土時親切勉勵著當地民眾一般,真的是好強大的氣場。


    一時晚宴畢,賓主盡歡,各自回了住所。


    林如海私下裏問賈氏:“夫人,為夫沒有看走眼吧?”


    賈氏嬌嗔道:“老爺的眼光什麽時候會錯?要錯也是妾身錯。唉,想到女兒就此終身有靠,我這當娘的心裏一歡喜,覺得病都好了大半似地。”


    林如海也覺得心裏寬慰,不禁撫須而笑。


    賈氏說:“那孩子好是好,就是年紀大了些,倒比咱家黛玉大了七歲呢。”


    林如海說:“大七歲有什麽打緊?等到薛蟠到了弱冠之齡,黛玉也該有十二三歲了,也就嫁得人了,年歲倒是正好般配。一般來說,男方大著幾歲才更知道疼人呢!這個,夫人應該是深有體會吧?好好好,不說笑話,你倒是趕緊著和你那二嫂知會一聲,讓她幫忙斡旋一下,和薛蟠的父母聯絡上,這事情才好說啊。”


    賈氏卻略皺眉說:“我聽說薛家的老爺早在幾年前就仙逝了,薛家太太原是我二嫂的嫡親妹子。老爺知道,我和我那二嫂素日有些不對付,雖然麵子上看起來還好,我卻是不愛和她有過多交道的,更不要為了這等事情去向她低頭。再說,咱家黛玉年紀尚幼,卻要女家趕著男家,男家的門第又不是多高,沒得叫她們那起子富貴眼取笑了去!不過,薛蟠這孩子既然是老爺親眼相中的,也確實如老爺所言,是個有大出場的苗子,我也很中意,倒是要另外想些法子。我往日聽人說,薛家太太原是個沒主意、聽風就是雨的人,我看薛蟠氣質剛硬,婚姻大事上恐怕未必會聽他母親的意思。先頭老爺也看見了,他看見黛玉的樣子,恐怕是有些意思的,倒不如咱們自己先探一探他本人的意思,要他自己願意,咱們就繞過我二嫂,直接找人去和他母親說。”


    林如海頷首道:“到底是夫人,想得細致。既是如此,這種話還得你做姑母的好開口,改日你便趁著他來探病,在言語擺談的時候探一探他的口風。”


    賈氏笑道:“這是自然,這種話,自然是我們女人家才說得出口。他才多大點年紀,大張旗鼓地提起親事什麽的,恐怕他小孩子不好意思。隻要在言語裏拐彎抹角說一說,他是明白人,自然就領悟了。他若是答應,那就皆大歡喜,他若不答應,反正咱們也隻是隨口的一句玩笑話,又不折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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