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宜宜身子一偏,整個人倒進樓盛懷裏。


    在樓盛冷漠的目光中,她翹起手指輕輕按住太陽穴,“哎喲”一聲,說:“阿盛,我頭好暈。”


    “暈就回去睡覺。”樓盛說。


    “我想喝酸奶。”宜宜眨巴著眼睛看樓盛,仍是甜絲絲的口吻,“要公園正門對麵麥當勞旁邊那家便利店才能買到的那種草莓味酸奶。”


    “自己去買。”


    宜宜將腦袋往他肩上一靠,又是“哎喲”一聲,說:“我頭好暈,走不了那麽遠。”


    “那就別喝。”樓盛毫不客氣。


    宜宜抬眼撒嬌:“阿盛買給我,我喝完就回家去。”


    奚午蔓知道,樓盛想盡快擺脫宜宜,所以他扶正宜宜,轉身去買宜宜說的酸奶。


    樓盛的身影一消失不見,宜宜的醉意立馬完全消失。


    她半垂著眸子打量奚午蔓,說:“我知道你,你叫奚午蔓。”


    奚午蔓隻回她客氣的微笑,隱約感覺到她並不友善。


    “你可以幫我拍幾張照片嗎?”宜宜皮笑肉不笑,“我沒帶手機,你先用你的手機幫我拍,加我微信發我就行了。”


    奚午蔓並不以助人為樂,隻是想到宜宜跟樓盛的關係似乎不簡單,看在大盤雞拌麵的份上,她說:“樂意效勞。”


    “喏。”宜宜抬手指向奚午蔓身後,“在那拍。”


    奚午蔓回頭,看見一個不大的石拱橋,兩邊橋頭各一盞高杆燈,橋下清澈的水裏映著燈光,有寒氣從水麵騰起,確實很出片。


    奚午蔓走到橋邊,一回頭,就看見緊跟在身後的宜宜的臉。


    燈光從上往下,將宜宜的雙眼挖成兩個大骷髏,那麽一刹,奚午蔓被嚇得小心髒驟然一停,到底麵不改色,讓宜宜上橋去。


    “你上去。”宜宜完全一副任性大小姐的神態,頤指氣使地開口,“你從上麵拍我。”


    奚午蔓不解地看她,想說角度、光線和構圖的問題,被宜宜搶先。


    宜宜說:“你先在上麵拍幾張,然後我再上去。”


    她的要求很合理,奚午蔓完全理解,於是轉身上橋。


    她低頭摸出手機,卻看見自己的影子旁還有一個人影,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的影子已高舉起一個什麽重物。


    下一秒,她聽見一聲悶響,後頸的劇烈疼痛驀地衝擊大腦,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知覺前,最後聽見的是嗡嗡的水聲。


    她摸黑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看見一絲光亮。


    亮處,一個純黑線條畫成的男人在水裏漂浮,突然就沉了下去。四周的環境忽地明晰,是她記憶當中a大附小的附近。


    蘇慎淵從後麵跟了上來,牽住她的手,對她說:“這次畫展很成功。”


    他還說了些其他什麽,奚午蔓沒有聽清,隻是覺得很開心。


    然後,他們走到一個分岔路口,左邊是柏油路,右邊是小路,蘇慎淵問走哪邊。


    “肯定走小路。”奚午蔓聽清自己的聲音,“我媽媽說,大路比小路遠了一倍都不止。”


    怎麽會突然提到媽媽?奚午蔓思考這個問題時,已經看清潔白的天花板。


    難聞的藥水味刺入鼻腔,奚午蔓聽見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隨即,一張戴口罩的臉冒進她視野裏,口罩上戴著假睫毛的眼睛含著明顯欣喜的笑意。


    “您感覺怎麽樣?”戴口罩的女人問。


    頭痛。奚午蔓試圖張嘴,這才注意到嘴裏有什麽東西。


    女人沒等她回答,與旁邊幾名醫生一起為她做了檢查,輕聲商量了些什麽,最後有一個人說:“可以拔管了。”


    但她還不能出院。醫生說,她的顱骨受到創傷,需要留院觀察。


    葉莫莫每天都到醫院看望她,給她帶些好吃的好喝的——都是醫生允許她吃的東西,給她講一些樂事。


    她知道葉莫莫隻是為了讓她開心,但她對葉莫莫講的那些事實在不敢興趣,她隻好奇宜宜為什麽偷襲她,以及是誰送她到醫院的。


    但葉莫莫不與她談這些,像是擔心她受到刺激。


    她的身體狀況一天天好轉,來探望她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在她被通知次日可以出院的上午,樓盛來了,跟著十多個人,她隻覺著其中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眼熟,他看上去很斯文。


    還沒想起來那斯文的中年男人是誰,一個少女被一個魁梧的壯年男人從人群最後麵拎到奚午蔓麵前。


    “跪下!”壯年男人一聲怒喝,那少女立馬下跪。


    奚午蔓被這陣仗驚到,垂眸去看那少女低著的腦袋,通過她高高的鼻子認出她是宜宜。


    那魁梧的壯年男人噗通一下跪在宜宜身旁,頭垂得很低,奚午蔓差點以為他要磕頭。


    他並沒有磕頭,猛地又抬頭看著奚午蔓,一臉誠懇地開口,盡是些道歉的話。


    奚午蔓沒打斷男人的話,保持著一貫的禮貌微笑,絲毫沒顯露心思。


    病房裏隻有男人的話音。


    最後,男人說:“隻要您肯原諒我們,讓我們做什麽都行。”


    奚午蔓突然想到奚午承,差點脫口而出一句“我都沒怪她”,及時抿緊唇將話化作無聲,靜靜看著男人和他的女兒宜宜。


    她的沉默令男人捏了一把汗。男人猛地一拍身旁的宜宜,壓低嗓音怒道:“道歉啊!啞巴了?!”


    宜宜給了男人一個不易發覺的白眼,態度倒很好,說:“我有很多話想跟午蔓姐姐說,但是爸,當著大家的麵我說不出口。”


    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支開一大群人,待門被最後出去的樓盛帶上,宜宜才站起身來,踱到奚午蔓床邊,雙手揣在衣兜裏,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蓋住她雙腿的被子和她的臉蛋。


    “我看見阿盛畫本上畫的女人。”宜宜離奚午蔓很近,“是你。”


    奚午蔓大方迎上她的視線,依舊帶著一貫的微笑:“你就想說這個?”


    宜宜的表情驀地一垮,眼中浮現出陰狠。


    她惡狠狠地說:“阿盛是我的,你要是再敢靠近他,就不是住院,而是住殯儀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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