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朵掏出一遝資料放在顧墨宣麵前,斷斷續續,語無倫次的說道“我。。。託了一個私家偵探去調查你當年的綁架案。你不要擔心,他的保密性做的很好的。。。我就是。。。有一些疑問。。。所以才去。。。對不起。。。”顧墨宣的表情變得嚴肅,他沒有回答何小朵,隻是拿起那一遝資料仔仔細細看了起來。


    時間好像被封印了,空氣也好像停止了流動,何小朵惴惴不安的觀察著顧墨宣。顧墨宣麵無表情的翻著資料,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何小朵覺得這沉默已經變成了刺骨的冰。忽然,何小朵發現顧墨宣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抬頭望向顧墨宣的臉,他的臉變得慘白。


    何小朵小聲的問道“顧墨宣,你。。。怎麽了?”顧墨宣突然站起來,輕聲說了一句“小朵,你走吧。”然後,顧墨宣就獨自向樓上臥室走去,他似乎大受打擊,在樓梯上幾乎摔倒。何小朵看著他的背影,緊張又害怕,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做什麽。


    呆呆的靜止了幾分鍾,何小朵覺得不能就這樣離開。如果顧墨宣抑鬱症爆發,她必須留在這裏觀察,萬一有什麽事情發生,她也可以及時的送他去醫院。何小朵滿懷擔心的走上了樓梯,輕手輕腳地來到了三樓顧墨宣的臥室。


    臥室的門沒有關,顧墨宣背對著門,側躺在床上。何小朵走了進去,臥室依然是空蕩蕩的,隻有一張床。何小朵坐到了床邊,輕輕說道“顧墨宣,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顧墨宣沒有回答。


    在沉默中,何小朵在床邊坐了很久。


    慢慢的,何小朵覺得有點累。身體的記憶戰勝了理性的克製,她極其自然地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顧墨宣並沒有睡著,他靜靜的看著白色的窗簾在深邃的藍夜裏來來回回的飄動,仿佛在跳一支爵士舞曲。今天,當顧墨宣看完那份資料時,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個在喜馬拉雅山掙紮爬行許久的登山者,突然遭遇了巨大的雪崩,剎那間天崩地裂,整個人被徹徹底底的埋葬在冰雪的墳墓裏。


    顧墨宣一直以為,他走到如今這一步,很大程度上是源於自己的年少無知和對名利的貪婪。盡管有過懷疑,他還是沒有料到,這一切竟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


    顧墨宣回憶起十五歲時被營救後在醫院看到宋恆的畫麵,宋恆麵色發青,嘴唇慘白,有氣無力的說著“墨宣,這個圈子水太深了,我們這樣單打獨鬥是沒辦法走下去的,我們一定要找一個有關係,有資源的人來幫我們。”當時,顧墨宣感激於宋恆的捨命相救,對他信任有加,言聽計從。


    宋恆出院後不久,就找到了蔣驚顏作為他們的靠山。蔣驚顏人脈很廣,財力雄厚,給了顧墨宣很多好資源和好機會。隻不過,她不僅僅想要顧墨宣做她的合作藝人,更想要一個年輕帥氣的情人。


    蔣驚顏的手段很高明,她沒有直接要求顧墨宣做什麽,而是細水長流般的,一步一步的引誘他。她和他談音樂,談文學,談藝術,談人生。顧墨宣的許多第一次都是和蔣驚顏一起做的:第一次開越野車,第一次跳傘,第一次去太平洋上的私人島嶼,第一次抽菸。。。


    久而久之,顧墨宣就淪為了蔣驚顏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玩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當顧墨宣意識到這一切時,他開始奮力掙紮,想要擺脫這種桎梏。但是上山容易下山難,蔣驚顏怎麽肯如此輕易的放過他。之前,顧墨宣和周蘇拉合作時傳出緋聞,顧墨宣借著那次契機向蔣驚顏表達了分手的決心。然而,在顧墨宣和蔣驚顏攤牌後,她動用資源,在媒體上大肆散布周蘇拉的黑料,甚至僱人去周蘇拉家塗上“bitch”實施恐嚇,一副不把周蘇拉逼出娛樂圈誓不罷休的勢頭。


    最後,顧墨宣還是輸掉了這場戰役,就像以前那無數次失敗一樣。


    經歷過這許許多多的掙紮、反抗、失敗,顧墨宣的抑鬱症也反反覆覆,愈加嚴重。他的人生已經和蔣驚顏這三個字骨肉相連,就像戴了太久的首飾,已經深深地嵌進了肉裏,想要剝去,勢必有一片血肉模糊。


    以前,顧墨宣總是安慰自己。總有一天,蔣驚顏會厭倦他,放過他,他會有重獲自由的一天。但是今天,當他發現蔣驚顏十一年前不惜設計綁架案也要將自己攬入囊中,他忽然覺得心裏期盼的那星星點點的希望已經被陰鬱的黑暗徹底湮沒,恐怕不等到蔣驚顏死的那一刻,她都不會讓他離開。


    顧墨宣難過到連淚水都流不出來,隻是感覺整個身體,整個靈魂都在向下墜,絕望穿透了他每一個細胞。他感到頭痛欲裂,翻了個身,意外的發現何小朵在旁邊靜靜的睡著了。顧墨宣完全想不起來何小朵什麽時候來到他的臥室,什麽時候在這裏睡著的。何小朵好像在做一個噩夢,眉頭緊蹙,眼珠一直在轉動。


    看著何小朵,顧墨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是一個多麽可愛的女孩子啊,熱情,真摯,善良。可是,如果她一直在自己的身邊,遲早會被蔣驚顏視為肉中刺,眼中釘。他不忍心看到何小朵受到任何的傷害,尤其是因為自己而受到的傷害。


    顧墨宣輕輕地用手撫了撫何小朵緊蹙的眉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溫柔的吻。迷迷糊糊中,何小朵醒了。她看著顧墨宣那雙黑色的眸子正在緊緊的盯著自己,心撲撲的跳個不停。何小朵的臉微微紅了起來,小聲說道“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顧墨宣神色複雜的看著何小朵,靜默了一會兒,說道“小朵,你離開我的工作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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