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衍神色不動,如風吹過深潭,盡管起了一絲波紋,可眨眼就又歸於寧靜。


    “因為我對她說,無名無分,不成一家。”


    蕭玉台一頓:“誘之以情……難怪你能全身而退,聽說那十郡主有一年看上廟裏一個得道高僧,抓回去半天就得手了呢。”


    薛衍的聲音如冰玉落地:“穀青嵐那孩子,年幼失祜,我是真心想護著她。我一時疏忽,她卻是密謀已久……”


    成內監走後,且不論那十郡主如何翹首以盼,薛衍卻收拾了東西,在庭院裏看了一日的閑書——倒和蕭玉台看到一起去了,是近日才出的一本蓬萊狐仙誌,極其香艷。


    姐弟兩個,倒也算十分不成體統了。


    翌日一早,又是那個時辰,成內監便又來了,還有陶麓和他手底下的兩隊兵。


    “薛候,今兒個起早。敢問薛候,昨日為何失約?”


    薛衍坐在正首,亦不敷衍,對陶麓的傲慢無禮視而不見。“成內監說笑,郡主千金之軀,區區十八口紅木箱子自然不夠。薛某也有些薄產,請郡主耐心等候,必定體體麵麵的。”


    成內監頓時鬆了口氣,笑麵如菊:“怪道昨日薛候遣了隨從出去,原是為了這個。我家郡主所料不錯,因此薛候也不必費事了,郡主吩咐,又送了十八口箱子來。”


    蕭玉台真是瞠目結舌,十郡主還真是大手筆倒貼。薛衍今日自然也沒去“提親”,第三日成內監又來,薛衍連傳家寶都編了出來,又多送來幾十箱珠寶。


    “弟弟容貌俊美,就是好,這般下去,連姐姐我也幾輩子吃喝不愁了。隻管把你的臉掛在外麵,自然就有源源不斷的小姑娘拿金銀珠寶砸你。”蕭玉台查驗了一下,這將近百十個箱子,將柴房都擺滿了,估摸著那十郡主也該有別的動作了。


    薛衍道:“姐姐不必說我,您自然有白居士養著。這般說來,我們姐弟,倒都是看臉吃飯的箇中高手了。也別急著看戲,最多今夜,十郡主必定會有動作。”


    果然,尚且等不到夜晚,不到黃昏,十郡主便一身鎧甲,持劍配刀,颯颯而來。


    這個傳聞中,貪花好色荒誕不經的十郡主,倒與蕭玉台想像的十分不同。眉目妍麗,卻別有英氣,風姿颯爽不輸男兒,儼然一個女中巾幗。偶爾眉目帶笑,別有風流韻姿。隻論其顏色、氣度,都是上天的寵兒。


    成內監小跑著上前,牽著馬小聲勸道:“郡主不可過於魯莽,這世上男兒多愛那嬌花嫩柳,郡主要是真愛這薛小侯,得曲意哄著些個,待膩味了再這般不遲。”


    陶麓早派兵將別院圍了個水泄不通,粗聲粗氣道:“我看著小白臉今日說什麽!分明是無心郡主,偏偏今天說什麽彩禮不夠,明天推說要取什麽傳家寶,推託不斷。今日就當麵問個清楚,看他有什麽話好說。”


    十郡主李晏翻身下馬,一腳踹在大門上,聽得門後有窸窣之聲,才負手轉身,回答兩個心腹問題。


    “老陶,不得無禮。畢竟本郡主這風流之名在外,他有所猶豫,也是應當。就給他幾日,做好將來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的準備。”


    陶麓脖子一揚:“郡主什麽名聲?郡主自幼馬背上長大,為軍隊籌糧的時候,那小白臉還不知道在哪裏吃奶呢!”


    十郡主笑笑,又對成內監道:“我瞧中他,他也必須瞧中我才行,曲意迎逢、小意卑微可不是我。”


    成內監苦著臉道:“您別鬧,說的是理直氣壯,他要是和那朱瀟一樣,一頭撞死,就怕您又要傷心。”


    十郡主目光淡淡,似乎看了一眼無雲的天:“那朱瀟,我早就忘記了。”


    成內監嘀咕道:“忘記了,怎麽又看上這薛小侯?那模樣、氣度,可太像了。”


    十郡主又問:“哦對了,那朱瀟,後來,我把他怎麽了?”


    成內監答道:“他一頭撞死,您讓人找來一屋子的大夫,實在救不活了……就拖出去餵狗了。您那會兒喜歡大狗,站起來一人多高的大狗,一頓能吃好多肉……”


    正說著,門開了,薛衍一身素衣,牽著一匹矯健黑馬,衣袖晃晃悠悠的,慢慢盪出了門。


    十郡主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問:“就你一個人?”


    薛衍淡淡一笑:“自然。請郡主去一個地方,可好?”


    十郡主一抬下巴,馬鞭一指重新關閉的院門:“聽說你唯一的親人,餘寧縣主也來了。怎麽,她便不好奇,你究竟和誰議親,不想見見我本尊嗎?”


    薛衍低頭笑道:“不瞞郡主,那牆頭上探頭探腦,苦大仇深的,便是家姐,嗯,還有兩個,是她的友人。素來胡鬧,郡主見諒。”


    李晏笑道:“這天下女子,再胡鬧,能胡鬧過我嗎?”


    “世上之人,便是男子,能任意獨行者,又有幾個?”薛衍翻身上馬,轉眼間,二人便策馬遠去。那成內監跟鴨子一樣追在後麵,被陶麓笑嗬嗬的攔住。


    “你怕什麽?難道我們郡主還能吃虧?”說罷,一手提起成內監扔上馬,一幹人等策馬飛去,楊柳枝上都蒙上了一層煙土。


    七斤一個蹦跳下了牆頭,轉身接了蕭玉台下來,搖頭道:“這位十郡主李晏,倒真是與眾不同。”


    蕭玉台:“嗯。”


    七斤順手拿了一根甘蔗,磨了磨牙,還是沒吃:“那你說,她這樣的女子,真看不出來薛衍無心?她就這麽喜歡薛衍?”


    蕭玉台拽過甘蔗,順手扔給張修錦:“這種事情,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了。就是薛衍,我也看不明白。你說,他這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用這種手段對十郡主,他到底對穀青嵐是情誼,還是情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舊相識


    兩人一前一後,策馬馳騁,堤壩上楊柳落葉堆積,馬蹄風過,葉落如蝶,姍姍隕落。


    “居高臨下,這區區河壩,都別有風景。”兩人勒住韁繩,李晏也不下馬,任由馬兒低頭吃草,慢悠悠的並肩而行。


    此時盛秋之景,天朗氣清,極目遠眺,天之藍而無一朵白雲。雖然比不上暮春時節,景色宜人,但攜家帶口出來遊玩的也不少,三三兩兩,成群結隊,這兩個騎在高頭大馬上,君子如玉,美人如畫,倒也收穫了不少目光。


    “郡主興致高漲,自然看什麽都是好。”薛衍說道,偏了偏馬頭,避開了一個攀折柳枝的孩童。雖然如此,可這三兩歲的學步小兒被嚇的一扭身,還是摔倒在地上了。


    薛衍便不得不下馬,且摘了不少柳枝賠罪,這孩子拽了柳枝哭哭啼啼的轉身去找爹娘了。


    李晏也下了馬,兩人牽著韁繩,沿著楊柳堤岸緩緩走著。


    “素來賞景,自然全靠個人的興致。若興致好了,看花是春景,看葉是秋景。若是興致不好,看花是人浮於事人心躁動,看葉是草木凋零淒涼晚景。薛候今天不會是單單帶我來賞景吧?那又是什麽地方?”李晏指著一處紮滿了彩旗的院子道。剛問完,她便眯了眯眼。


    “瞧著花紅柳綠的所在,不會是勾欄章台之所吧?”


    薛衍已牽著馬過去,道:“郡主好眼力,說起來,也是巧合,這裏還有郡主的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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