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為她耐心診病的少年,清華世無雙。明明是百年朝拜的鳳凰,卻甘願做一隻且行且歌的白鳥。


    “你還是個孩子,懂什麽呢?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我夢寐以求的,她卻避之不及。這命運不是她想要的,卻逃不開,她比我更可憐。我再不濟,也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隻是……這其中卻充斥著假相,與我自己的想像。”


    她少女時代溫柔的想像,還有他刻意的溫存,這就是她與當今陛下,當初那場婚事的緣由。


    他需要一個平平無奇的妻子,打破他斷袖的假象。她恰好合適。


    蕭玉台一偏頭,就見瑾妃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瑾妃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有宮人端了兩盞酒過來。


    “白居士,蕭大夫,這是我家娘娘敬二位的。我家娘娘還有話想轉告白居士。看來,不是所有人都有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孤勇的,這也實在是人之常情,十人之中九人無。她理解您,白居士。”


    蕭玉台聽之不明:“你家娘娘這是什麽意思?”


    宮人畢恭畢敬的敬了酒:“蕭大夫,奴婢隻是傳話而已。”


    宮人退下,蕭玉台拽著白玘的衣袖連聲追問:“她說的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我們兩個已經到了被追殺的地步?可陛下當時不曾追究,現在應當也不會難為我們了。”


    白玘捏捏她溫軟的小手,湊近她耳邊:“一個吃不到葡萄的女子,在說葡萄酸罷了,不必理會。你早就不與她來往,管她說什麽呢?”


    蕭玉台望著瑾妃,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與她隔空一敬。


    瑾妃看著這兩人旁若無人的親近,單論表象,白玘更是優秀不亞於陛下。她捏緊了帕子:“照你這麽說,白玘真的一點兒都沒與她透露?難道白玘真的要親手把她送給陛下?”


    她心裏有點扭曲的,卻又隱約有些失望。


    酒過半巡,白玘起身出去。蕭玉台一人坐在遠處,應付了幾人的敬酒,也起身出去透透氣。


    行到亭外,聽聞女子隱約呼救,循著聲音謹慎而行,卻見到一片藤蘿,開滿了紅色的星花,燭光照影,落在地下的棋盤上斑駁一片。


    盤如天,棋如星。


    她在看棋局,也有人在看她。一身白衣廣袖長袍,衣襟上繡滿了白色梅花,銀色絲線在燈光下泛出朦朦的暖光。


    人如玉,眸如箭。


    這是個殘局,蕭玉台瞧了幾眼,覺得甚是精妙,便入了神,隨手拈了一朵蔦蘿花落在了棋局上。


    一片葉,落在了白子一方。蕭玉台又以花代替黑子,下了一處,兩人你來我往,不出小半盞茶,將這殘局破了。


    “破了陛下的棋局,也不知有沒有什麽賞賜?”


    忽而一陣風來,今早才下過雨,藤蘿上沙沙抖下殘雨。李素上前半步,竟然抻起龍袍廣袖,遮在她頭頂為她擋雨。


    蕭玉台自覺有些逾越,不露聲色的後退。


    李素笑道:“丫頭想要什麽?無上尊榮,赫赫一世,何如?”


    蕭玉台噗呲一笑,露出嘴邊一個甜蜜的梨渦:“陛下該不是要把龍椅讓給我吧?那我可坐不了。”


    龍椅之側,不是有她現成的位置?


    不知為何,本是特意引她出來,卻遲遲無法坦白。


    “若是隨你說,你想要什麽?”


    蕭玉台認真思索:“我以前行醫,因為年紀小,張修錦又老不正經,經常被人轟出來。雖說多半是可以解決,可要廢老多唇舌了,要是能有個雞毛令箭,認同我這身份,我今後行醫治病,也方便些。不過,沒有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就把人迷暈……”


    第一百七十九章琅嬛奇石


    “胡鬧!”李素笑出聲來,被她給逗樂了。“若是不出去行醫,你想做些什麽?清清,以你的聰慧,應該在更廣袤的天地,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能站在更大的天地,做的事自然是更有意義,這便是人們常說的位高權重責任大。就如陛下,陛下是天下至尊,您對天下有無上之權,也有更重大的責任。”


    她絲毫沒有多想,沒有想到別的,沒有一絲綺念。李素突然就沒了耐心,想將自己的想法全部、強製的她的耳朵裏。


    她本就是他命定的皇後人選。


    “清清,你可知道,朕為何一直沒有立後?阿元是朕的元妻,朕卻沒有立她為後,你知道,這是為何?”


    蕭玉台搖頭:“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


    李素脫口而出:“不是,因為她曾經傷害過你……”


    他的話被打斷,白玘一身青衣,衣襟上繡著與蕭玉台同色的白梅,拂開蔦蘿,蕭玉台便雀躍的叫了一聲:“小白!”


    李素冷淡而立,再也說不出什麽。


    此次宮宴,最出色的大約便是前白玘居士,攜其愛徒,一黑一白,或坐或立,竟說不出的相配。滿是大周最出色男女的宮宴上,竟沒有任何人能奪走這兩人的光彩。而最出奇的卻是初次現身的雲枯大師,雖說雲枯大師已經剃度,可容顏俊美,與白居士的眉目雋刻又不同,此人一出場,更是請出一個奇物。


    這珠子放在托盤之中,石柱看來平平無奇,隻是偶爾有金光一閃。在座有些年長的,已經認了出來。


    慶國公年近九十,含混不清的啟奏:“陛下,這不是先祖留下的琅嬛奇石嗎?怎麽被雲枯大師給請了出來?”


    李素笑著望向雲枯:“大,你來與慶國公和諸位愛卿說說。”


    在座諸人,包括蕭玉台都聽說過這琅嬛奇石的來歷,高陽皇後更是大周的開國皇後,史書上濃墨重彩的奇女子,都激起了好奇之心。


    蕭玉台拽了拽白玘:“小白,這珠子真有那麽神奇?傳說高陽皇後逝世之後,太祖皇帝造了臨仙台,將琅嬛奇石供奉在高台頂端,採擷日月精氣,每到初一十五,高陽皇後便會從碧落九重天下來,與太祖相會。”


    白玘笑道:“你信嗎?”


    “作為女子,我是信的。不過,未必真有此有情之事。畢竟,死生本就是世上最最無情之事,生離死別之後,黃泉碧落衝破陰陽再相見,不過是有情之奢望吧。”


    蕭玉台說完,有些惆悵,更是目光灼灼的望著雲枯手中的奇石。


    白玘看著她這幅樣子,不由好笑:“還是頭一回,見著你對不能吃的東西,露出這副流口水的神情。”


    蕭玉台當即否認:“什麽嘛?我見到金銀珠寶也是這樣的。”


    這世間的寶物,會被時光褪色,可一旦有了一個扣人心弦的傳說,便不會因其褪色而貶值,反而愈加珍貴,叫人慾罷不能,愈加狂熱。琅嬛奇石,便是其中之一。


    雲枯大師道:“琅嬛奇石是太祖皇帝的高陽皇後自幼攜帶之物,有聖靈之氣,還有另一用處。”


    李素淡淡道:“大不必賣關子了,直接開始吧!”


    李素說這話時,目光似有若無的便轉到了蕭玉台身上,她正靠在白玘肩旁,與他小聲說話。聖上目光不明,蕭炎自是明白的,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其他人不明所以卻以為陛下是再看之前的大白玘。


    大是有些本事,可畢竟是先帝敕封的,祭天時白玘不聲不響的辭去之職,如今卻又堂而皇之的到了宮宴之上。且看聖上目露溫情(大誤),一時也弄不清,聖上究竟是什麽意思?難道真是如官方宣稱的,大閑雲野鶴,功成身退,而不是他們腦補的聖上棄之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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