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應酬數日,再來雲夏堂,便吃了個閉門羹,隻有一塊其醜無比的木牌迎客。


    靜候蕭玉台因密州各家求醫而焦頭爛額的赫連江城,也吃了一驚:“她如今聲名正盛,不趁熱打鐵看幾單疑難病症,反而躲進了山裏?”


    赫連雄也不太明白:“她有許昭護航,怎麽會這麽輕易退走?聽聞許老十分喜愛她,就算真遇上什麽看不了的病症,許老也斷不會坐視不管,怎麽她反而不出手了?”


    “那也無妨。若是王爺下召,她還敢不來?”


    赫連雄道:“隻不過,我瞧王爺對她,似乎沒什麽心思。而且這個蕭玉台的模樣,和戚窈也不同,若是王爺不喜歡她那樣的……”


    赫連江城冷笑幾聲:“她那樣的人,生就一身媚骨。你且等著。”


    赫連雄心中不以為然,沉思片刻,終究沒再與少主人再唱反調了。


    林鳥叢飛,黃鶴添了一把柴,白玘四處撿柴,蕭玉台托腮而坐,閉目養神。


    黃鶴抿唇笑道:“你一個少年郎,帶著兩個俏嬌娘,荒山野林轉一團。若是日後咱們不在一處,誰敢娶我,誰有敢……嫁你?”


    蕭玉台閉目笑道:“少年郎?約莫是我。俏嬌娘,是說小鶴兒自己麽?”


    明知這人與自己一樣,黃鶴還是羞紅了臉。


    人常言滄海巫山,黃鶴年少時遇見了她,自此終年,再沒有一個人可撥動心弦。


    歲往月來。


    初九日,漫山點染金華,露掇其英。


    黃鶴心靈手巧,縫製了佩囊,塞滿茱萸,又打上彩色絲絛,係在手腕上,做辟邪之用。


    白玘不愛這氣味,蕭玉台卻十分喜歡,捧在鼻尖細聞。


    黃鶴將吃食酒飲全放在籃子裏,道:“這白霞客莊的主人真是有心,公子上次解圍,這次特意下了帖子請公子去賞花。聽說白霞客莊裏,每年都有各種名貴菊花,今年還有幾盆雪菊,瑤台玉鳳,雪海等等。重陽賞菊,白霞客莊都是密州各富戶首選,尋常人都進不去呢。”


    蕭玉台道:“人那麽多,去了又有什麽意思?就算都是大戶,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我們這樣的擠進去,恐怕連菊花葉子也瞧不見。倒不如讓馬車繼續往上,找一空曠高處,既安靜,也有別樣山花可賞。”她沒說出口的是,如今有人惡意為她造勢,萬一真遇上個要死要活的病人,以財動人,以勢壓人,豈不掃興?


    黃鶴抿唇一笑:“說的也是。尹侯爺回來,別說區區幾盆白菊,公子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摘下來。”


    白玘氣鼓鼓瞪了她一眼:“公子想要星星,我可以去摘。公子想要賞菊,我可以去種。何必要等尹侯爺?除了我,世上其他人,和公子又有什麽關係?尹大虎如今與公子是要好,可將來成家,心裏就隻有他未來的媳婦兒了。我對公子才是最好,將來也隻有我能和公子長長久久在一處。”


    黃鶴低頭笑笑,也不與她爭辯。


    她也想呢,可誰料得到呢?


    第一百零九章認錯了人


    馬車是路上隨意租的,蕭玉台下了車,又多給了幾個銅錢,讓他在山上繞上一圈再回去,剛到林中,就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跟了上來。


    “蕭大夫,我家主人特意下了帖子,還將東籬院都留了下來,卻久久不見高大夫前去,恰巧見高處有人,特意命我來瞧一瞧,果然是蕭大夫。”


    蕭玉台暗暗疑惑:“你家主人,可是莊主?不知莊主貴姓?”


    管家道:“家主姓黃。蕭大夫不必疑慮,因去年年景不順,白霞客莊接連被封了兩回,多仰仗蕭大夫解了困局,想麵謝蕭大夫,又恐怕您事務繁忙,因此這回才冒昧給您留了院子。您既然來了,還請您務必賞光。今日人多,小人為您引路。”


    蕭玉台道:“不必,你先回去吧。客莊我也去過,東籬院也能找到,你先回去吧。莊主有心,今夜就叨擾一番。”


    管家再三相請,見蕭玉台堅持,這才先行下去了。


    如此殷切,黃鶴反而有些不安:“公子,之前蘇家大小姐、蘇家大公子都是在白霞客莊出事,可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怎麽這時候才想起道謝?”


    蕭玉台摸了摸下巴:“大約……我如今名聲大振,所以,他想巴結巴結蕭神醫?”


    黃鶴一副鬱悶神情:“公子,我在與您說正經的。”


    蕭玉台揭開酒罈,深深嗅了一口:“小鶴兒,我哪裏不正經了?”


    黃鶴起初還心事重重的,幾杯酒下肚,話也多了起來,與白玘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全無平時的半點穩重之態。


    蕭玉台自恃酒力過人,卻從不知自己易醉,一杯接連一杯豪飲,托腮看黃白二人逗樂。黃鶴與白玘歪纏一陣,兩人同時起身,又被絆倒,裹在叢裏笑的東倒西歪。


    蕭玉台也不去扶人,逕自托腮閉目坐著,片刻見那兩個還在叢裏傻笑,突然搖搖晃晃起身,朝林子裏走去。


    她一步一步走的穩,其實早就醉了。


    酒溫潤,輕易入喉,繼而清澀,酒勁兒一點不小。


    走到一處灌木叢後邊,她突然蹲,鬼鬼祟祟的從一個密封荷包裏掏出了一小把蛇床子。她捧出藥草放在手心,聽風聲呼呼過耳,四周卻沒有任何動靜。蕭玉台又把藥草湊近聞了聞,藥香還在,怎麽沒用呢?


    她雖醉酒,卻還知道避人耳目,掩蓋自己行藏,唯恐自己一腔心事被人發現,被人笑話,被人看輕。


    迷迷糊糊起身,草藥散落了一地,轉過灌木叢就見矮坡前一個黑衣男子,背對而立,遠望山河。


    他依舊一身青衣。蕭玉台不由心中一喜,搖搖晃晃的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彩色佩囊,一手伸過去:


    “給你這個……”


    李素轉過身來。


    他眼中本有暗暗淚光,突然見到來人,驚訝的收了神色,冷冷的望著她手中的佩囊。


    蕭玉台低著頭,見對方沒有回應,這才抬頭,臉色猛地一變:“錯了……他人呢?跑哪裏去了?”


    李素心情不佳,本不想管她,可她東倒西歪行走,差點摔到坡下,便扶了一把,將這小醉鬼往裏推了一把。“從哪兒來,便快些回去。還認得路嗎?”


    “竟然沒來。不來算了……”蕭玉台不理他,喃喃說完,忽然一把扔了那佩囊,“騙子!”


    她素來幹脆,不過短短幾息,心中一念已斷。那耗費了數個夜晚,背著白玘偷偷縫製而成的佩囊,也棄若敝履。


    蕭玉台行走很快,片刻就隱在綠林黃花之後。李素撿起那個佩囊,不由諷然,竟將心頭沉痛都悉數沖淡了。


    自從父皇母妃相繼去世,他已有數十年不曾佩戴這香囊。世人言,九月初九,登高懷遠,佩香囊以辟邪。自母妃永離,世上還有誰,會以真心挑選茱萸,暗藏在這一針一針親手繡製的佩囊之中呢?


    赫連雄穿過內廳,暗暗回話,赫連江城意外得知,蕭玉台已經和李素在山上見過一次,得意一笑。


    “你說,王爺還扶了她一把?甚好。隻不過,你讓下麵的人都多注意。這位王爺雖然行事荒誕,卻是行伍出身,每一戰都是身先士卒,身上都是實打實的軍功,讓人不要跟的太近,若是被發現……連我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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