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騖眨了一下眼,與當初那般,眼角落下一滴眼淚。原來,更早之前,赫筠就已經喜歡上了他。原來,赫筠一直都那麽小心翼翼地保護他。原來,赫筠一直都不像他瞧見的那麽文弱。原來,赫筠……很不簡單。


    夕陽完全沉下,輝煌的暖金雲霞染上些許黛色。漸漸地,雲霞盡數被黛色沾染,蒼穹仿若潑了一層又一層的淡墨,直至覆得盡黑。所有的畫麵一幀幀閃過,又攪和在一起。齊騖皺了皺眉,最後所有的畫麵混沌成一團,隻剩一雙雙清晰而溫和的眼眸,那雙他最喜歡的眼眸。


    當麵前一片漆黑,隻一輪圓月明晃晃地照著大地,齊騖從恍惚裏回神過來。他感覺到清風穿過他揚起的髮絲,鼻息裏飄來淡淡香氣。


    “這是什麽香味?”齊騖輕輕問道,安靜的憑欄裏出現的第一道聲音。


    雲鶴的心思也平靜得很,他遙遙一指:“闊葉林那方,有一片羽葉靈香草。”他的聲音如往常般清淡,好似下午的那一幕根本不存在。


    齊騖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回憶那片土地裏是怎樣一番景象。


    “紫色的一片,”雲鶴道,“瀾橋地麵上最美麗的一處。”


    如此齊騖倒是想起來了:“那是做什麽用的,我突然覺得,我從未有一刻如此安寧。”


    “安神。”雲鶴淡淡一笑。


    “赫筠,”齊騖想了想,還是要問他,“為什麽要用天火讓整個大司農府覆滅?我聽到你喪生於天火,那麽難過,你為什麽都不肯跟我說一個字?哪怕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天南地北,我都會去尋,隻要不是死去。”


    “因為……”雲鶴微微垂下頭,“我隻是一個細作。”說完這一句,雲鶴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與齊騖在一起最快樂的時刻,他都壓著這塊石頭,陡然卸去,頓覺心裏敞然。如此才是公平的,他對齊騖不再有隱瞞,可是,這怕是最後一次與他這麽近。


    齊騖看著他:“隨著廖師傅在外時,我便猜椰糕哥哥可能是個細作。不過,我從來不知道,椰糕哥哥會是跟大司農同一個人。”


    與廖師傅在外的時候?雲鶴想起,那時候齊騖還喜歡椰糕哥哥的,甚至他將他帶去若彌的時候,齊騖還喜歡著椰糕哥哥。他略有遲疑:“那時候就懷疑?即使是個細作,你……也喜歡?”


    “是啊。”齊騖點頭,“我跟著廖師傅在外三年多,一直留意著貨郎的消息,看看是不是能找到椰糕哥哥。可是,我不知道,原來我尋找的人已經變換了另外一副麵容……就在大司農府裏,就在我身旁。”


    雲鶴沉默:“我……身不由己。”


    “原來,”齊騖沒有怪他的意思,“你一直都沒有騙我,我在哪兒,你真的是都知道。”他初入大司農府,那麽彷徨,那麽不安,夜深人靜時暗自在想,椰糕哥哥為何還不來。他不知道,他的椰糕哥哥一直都沒有不要他,至始至終都在他身邊。


    “我……”雲鶴道,“答應過你的。”


    齊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嘴角悄悄彎起。現下想來,他剛進大司農府的時候,為了不當男妾,他鬧出不少笑話。而身旁的人,定是什麽都明白,隻不過什麽都不說。他想起廖師傅,然後躍酒商之類,便道:“怪不得你身邊有那麽多齊莊的人。”


    “嗯。”雲鶴點頭,“因為,我的身份比較特殊。”


    “我原以為齊莊隻有經商。”齊騖道。


    “不,”雲鶴搖頭,“經商隻是明麵上,在我們齊莊叫商支暗人。另外,我們還有醫支,研習醫術,救死扶傷。還有工支,專研工藝。廖師傅所在的一支,成為悍支,是武藝最強的一部分。當然,還有像我這樣的……細作,是諜支暗人。”末了,他又加了兩個“等等”。


    “齊莊到底是哪國的?”齊騖驚詫。他想起曾與躍酒商和赫筠一起講過這個話題,卻一直沒得到答案。


    “不屬於哪一國。”雲鶴道。


    “怎麽會?”齊騖略一皺眉,“在若彌遇到的齊莊大老闆……”


    “嗯,是齊莊的主子。”雲鶴點頭,“齊莊主子與若彌交好,卻不是若彌人。”


    齊騖不太明白。


    “這麽說吧,”雲鶴道,“齊莊的主子是莫桑人,但齊莊不屬於莫桑。齊莊在各國都有經商,但哪國都不站。”


    “那這次羅那怎麽回事?”齊騖道,“天火不是真的天火,是齊莊製造的吧?”


    雲鶴看了他一眼,點頭:“是。”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火神發怒還記得嗎?”


    齊騖更是震驚了:“連西望山火神發怒也是你們齊莊製造的?”


    雲鶴看他一副見鬼的樣子,笑了:“自然不是,那是真的火神發怒。西望山下藏著齊莊最大的秘密,而羅那皇帝一直在探究著齊莊的秘密,最後覆滅了十萬兵士都沒能查探到。而我們齊莊的人,恰好在火神發怒前一刻撤離了,躲避開那一場浩劫。”


    “有這樣的皇帝,底下的兵士,全國的百姓都跟著遭殃。”雲鶴繼續道,他也為那十萬兵士感到痛心,“包括在西北,你父親參與那場戰事。你也跟著去西北的,巔城被占,守城的兵士戰死,百姓流離失所,皇帝卻不放在心上。不派一兵一卒,也沒有糧草,隻靠你父親去撐。皇帝的心思都在東南邊境之上,想著要去侵占樊廈土地。”


    齊騖點頭,他還能想起西北一些事。當時他年歲小,可還能記得不及□□高的他,苦苦守著他們的院子。


    “西望山下是我們齊莊專門研製武器的一支,羅那皇帝恰好抓了我們工支的一個暗人過去,妄圖尋得我們製造的武器。”雲鶴道,“你知道那武器有多厲害,莫桑當年與樊廈打仗,在鷹棲山第一次嚐試,炸開樊廈最引以為傲的保護障,不費一兵一卒,不傷一個百姓,樊廈將都城拱手相讓。”


    齊騖略有耳聞,卻不知這武器是出自齊莊。


    “若彌與羅那在莫桑,也就是原樊廈地界上的一仗,若彌也是靠那武器趕跑羅那的象群。”雲鶴道,“那時候是若彌老皇帝一心主戰,若彌現下的皇帝在前線,贏得戰事後便收手停戰,這麽多年都沒有擴張。”


    齊騖聽著聽著,有些不明白,齊莊這是既幫扶了莫桑,又幫扶了若彌?


    “幸好,武器沒有落入羅那皇帝之手。”雲鶴道,“這次我們從羅那皇宮裏解救出了被皇帝關押的工支暗人,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實在令人髮指。我們主子才決定放棄羅那,報復羅那。天火所在之地,都是齊莊人的位置。天火之後,齊莊人全部撤出羅那。”


    “那你……是羅那人嗎?”齊騖問他。


    “是。”雲鶴點頭,“我若單純做一個細作,根本不必那麽辛苦地做稅改新政。我是真的希望這一片土地上的百姓能過上好日子,羅那能越來越繁榮。齊莊最開始隻是在羅那境內經商,若皇帝不劫持工支暗人,探求齊莊秘密,齊莊是不會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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