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絡起身幫他擦身後的頭髮:“大概……是我太心善。”


    雲鶴輕輕一笑,笑到最後卻是越發淡。


    齊騖用屋裏的女子描麵物什改了個容貌,換上普通的衣衫,躍窗出去。經過雲鶴的屋前時,他不由自主遠遠看了一眼,透著暖光的窗紙上印出糾纏在一起的人影。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這個時辰說早不早,像雲鶴這般都已經準備睡覺了。說晚也不晚,街市裏還有好些來往的人,店鋪也大多開著。這個郡大概比較富足,整條街的簷下都是十步一燈籠,映得街裏十分亮堂。齊騖在街裏走了一會兒便拐到小弄裏,這兒沒有燈籠,也十分安靜,隻有風吹過巷口的嗚嗚聲。


    齊騖正在這小巷子裏埋頭走著,忽而旁邊的門打開,推出一個人來,伴隨著裏頭好些個嘈雜的罵聲。這應當是什麽店鋪館子的後門,推出來的人也好似被打過,跌在地上好久都沒能爬得起。齊騖沒有動,隻站在暗處看著。聽他們言語,大概是這個被推出來的人是在這兒做工,因手腳太慢,做事粗手粗腳,連累了所有的人沒能拿到掌櫃給的獎勵銀錢。


    齊騖沒有上前,看了一下周遭便躍上牆頭看著地上那人。門已闔上,後街的這條巷子裏一片漆黑,那人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好似在撿掉在地上的銅錢。禍不單行,跑來幾個小乞丐,一哄而上搶了銅錢便跑,那人又叫又嚎卻是沒人睬他。齊騖看著他踉踉蹌蹌地跑出巷子,坐在那兒良久。


    “我還道,”一道黑影坐到他身邊,“你會上前幫忙。”


    “我不能再惹麻煩。”齊騖嘴角一牽,“況且我對他們之間的事情不了解,哪裏能魯莽。”


    “這不太像你。”躍支著腦袋看他。


    “我就該是到處惹麻煩的?”齊騖看他。再則,他不想一直被人指著說,他還小。


    “有你們大人在,”躍道,“會有什麽麻煩事?”


    齊騖嗤嗤一笑,一指那人離去的地方:“有哪個會……接受一個累贅?”


    “你武藝這麽好,如何成累贅了?”躍道。


    “那不是也照樣不能用,大人都被拖累得中了毒。”齊騖道,“行差就錯多了,總會被人厭棄。”


    “我……”躍皺眉,“怎麽就聽不得這樣的話呢!”


    齊騖一笑。


    躍看著他的樣子,豎了一指:“沒什麽是一罈子酒解決不了的事!”


    齊騖微微皺眉。


    躍拉著他起來:“跟我走!”


    “哪裏?”齊騖心裏一頓。


    躍不說,隻帶著他在巷子裏飛奔。漆黑的夜,漆黑的巷子,兩道黑影瞬間閃過,風依舊那麽嗚嗚吹著,一切都是那麽安靜。離這一塊最近的便是春滿園,躍帶著他直進了後院。


    “這……是花樓?”齊騖頓住了腳。


    “花樓就不能喝酒了?”躍不以為然,絲毫不覺得拐帶十三歲的齊騖進花樓有什麽問題。況且,有他在,能出什麽事!


    齊騖想起上回提到妓館雲鶴看他的眼神,便沒有動一步。


    “走啊,”躍道,“喝上兩口,便是什麽都不想了,回去睡上一覺,一切都好了。”


    喝酒真能什麽都不想?齊騖一猶豫便被躍拽了進去。


    躍帶齊騖到暗人自用的屋子,找了一罈子沒料的酒來。他拍開倒了一碗給齊騖:“喝過沒有?”


    “沒有。”齊騖端起來,直接就是一大口。


    躍眨了一下眼,隨後很快看到齊騖嗆得連咳了好幾下。他笑道:“沒喝過還灌這麽一大口!”


    齊騖心道,以前在西北大營便是看他們都這麽灌的。他想起雲鶴喝酒的樣子,微微抿上一口,這次倒是沒有嗆。


    “如何?”躍道。


    “有點辣……”齊騖回味了一下,“但是……很爽!”那是一種從喉口迅速漫至全身,最後直達汗毛尖的爽快!他飲上兩口之後,便灌一大口,開始有些喜歡上這樣的感覺。


    “哈哈哈……”躍隻小抿了一口,看著他喝。


    飲兩口就回去,齊騖本是這麽打算的。可一想到回去之後,隔壁睡著雲鶴與輕絡,便又灌下兩杯。


    “你在難過什麽?”躍問他。


    齊騖瞪了他一眼,不語,又是灌下一大口。難過?的確是有些難過,可他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雲鶴與輕絡在一起會讓他難過!


    “你是不是喜歡你們大人?”躍繼續逗著他。


    齊騖仰頭飲下一口,燭火的光斑映在眼裏,微有迷茫。他明明說過要嫁給椰糕哥哥的,如何會喜歡別人?那麽,他喜歡椰糕哥哥嗎?他隻記得,他很喜歡長得好看的椰糕哥哥,喜歡他溫和的眼睛,望著他的時候,感覺全世界都不在他眼裏,隻有他!那麽,僅僅是占有欲嗎?從前麵對椰糕哥哥的眼睛,便感覺這人的眼裏隻有自己,所以才喜歡,現下已經習慣和雲鶴待在一起了,所以不能接受雲鶴被其他人占用?


    齊騖又飲下一大碗。所有的問題都在腦海裏旋轉,最後糊成一片,再分不清。柔和的燭火在跳躍,瞬間變幻成無數,縈繞在眼前,一瞬昏暗,一瞬閃爍……


    “齊騖?”躍喊了一聲。


    齊騖微微睜開眼,對上躍的眼睛,再眨了一下,略有失望。都不是哥哥的眼睛!他的腦海裏閃現了清冷淡漠的雲鶴,那雙眼睛仿若毫無波瀾的古井。不對,雲鶴也有笑的時候,隻不過很少很少。清冷的雲鶴,垂眸的雲鶴,溫和的雲鶴,淡笑的雲鶴,生氣的雲鶴……他的腦海裏亂成一團,所有的臉逐漸糊成一片,最後隻餘一雙眼睛,變換成各式神情的眼睛。齊騖瞬間驚醒,他是不是因為雲鶴的眼睛越來越溫柔,越來越像椰糕哥哥的眼睛,才……喜歡上的?是的,雲鶴的眼睛很像椰糕哥哥的。


    “怎麽了?”躍看著他問。


    齊騖看著麵前的空碗,對他道:“怎麽不倒了?”


    躍拎起酒罈子晃了晃,都大半壇沒了,說話還這麽清楚,問他的話卻是一句都不答。


    齊騖又連灌了兩大碗。雲鶴不會是椰糕哥哥的,椰糕哥哥隻是個貨郎,雲鶴是大司農。椰糕哥哥會變換臉麵,武藝也很好,而雲鶴卻是連支箭都躲不過去。


    躍聽到夜空裏熟悉而特有的聲響,他略一皺眉,將酒罈子放在桌上,對齊騖道:“我去一下更衣室,你待在這兒。”


    齊騖略略抬頭,向著他離開的方向看去:“蝙蝠?”這樣的聲響他聽過,廖師傅也有,但是常常會避著他。這酒商如何也玩蝙蝠,還要騙他說是去更衣室?還是說,蝙蝠有其他蹊蹺?他將酒飲盡,一躍便跟了出去。


    酒飲多了,腦子便會模糊,可他卻是調起殘餘的全部清醒,小心地遠遠跟著。果然,夜空裏一個黑影直紮向嶽酒商,齊騖看得很清楚,那是蝙蝠。嶽酒商將蝙蝠在掌中擺弄了一會兒,便又放飛了。感覺到他要回頭,齊騖便立馬躲往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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