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聲幹娘給驚呆。裴元君和曾妙芙兩人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一副見鬼的樣子。陳遙知滿心的希冀如同泡影般“嘭”一聲消散,那巨大的聲響震得她耳朵發聾, 險些暈過去。


    曾太妃深宮多年,能在先帝那烏煙瘴氣的後宮中得以生存下來, 她自為自己早已練就一副別人看不破的偽裝麵具。然而此時她沒能控製好自己的表情, 麵皮子在狂抽, 不知是氣的還是驚的。


    她懷疑自己方才出現幻聽, 陛下再是胡鬧也不至於糊塗到此。


    “陛下剛才說什麽?”


    商行睨她一眼,“太妃娘娘果然是年紀大了, 竟然連話都聽不清楚。”


    她氣得倒仰,這死小子說什麽。她不過三十有四, 哪裏年紀大。“哀家剛才沒聽清楚,陛下說要認一幹親, 是不是想有個義妹?”


    死小子若不想傳出醜聞,最好是順著她的話下坡。


    商行豈能如她所願,清澈天真的眼神中浮起絲絲諷刺,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的耀眼。他輕挑著眉頭,再次看向裴元惜。


    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僅清脆, 且咬字極重, “朕正是想認一門幹親, 不過不是義妹, 而是想認幹娘。”


    如此曾太妃沒法再將此事含糊過去, 她又羞又氣。“陛下,你怎麽能這般胡鬧!”


    “你說朕胡鬧?”商行眯著眼,很是不悅。他生得俊秀,臉上尚帶著稚氣。但他此時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不容忽視。


    “請陛下收回方才的話。”曾太妃下意識一把推開方才還親熱如同自己親生女兒的陳遙知, 陳遙知一個不防險些朝後倒去。


    商行無辜眨眼,似乎有些嫌棄曾太妃此時的失儀,“太妃娘娘何故如此驚慌?不是太妃娘娘一再暗示朕認個幹親嗎?”


    曾太妃氣苦,她什麽時候暗示他認幹親?這個死小子天生就是克她的,她好歹是他的庶母妃。他倒好不說敬她重她,便是連表麵功夫都不肯做。自他登基以來從未給她請過安,每逢碰到也隻是稱呼她為太妃娘娘,而不是母妃。


    初時她曾試圖與他親近關係,無奈他始終排斥她。後來她看開了,反正他這個皇帝也是個傀儡,拉不拉籠的也就那麽回事。


    “陛下,此事萬萬使不得。”


    皇帝認幹娘,古往今來他是第一個!


    認幹娘之事不稀奇,尋常人認個視若親母的長輩做義母是常有的事。陛下是天子,縱然是真要認幹娘,那也是身份尊貴的誥命夫人。


    可是他倒好,認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做幹娘。傳揚出去商氏的列祖列宗都蒙羞,更別提天下悠悠眾口。


    “有何使不得?”商行反問,站得離裴元惜近一些。


    裴元惜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動,明知道皇帝是在和曾太妃鬥法,但那一聲幹娘太出乎意料,她低垂的眸中難掩錯愕。


    今日之事有些話趕話,並不是他刻意為之。然而她卻能在他故意和曾太妃作對的叛逆中,感覺他似乎真的將自己當成母親般的存在。


    他剛才喚自己幹娘時,她的心都在顫。那種泛著酸澀的激蕩漫延著,差點讓她落淚。所以在她不知道的將來,他們真的親如母子嗎?


    曾太妃被商行滿不在乎的態度噎到吐血,這個死小子竟然還問她如何使不得。難道他不知道為什麽不行嗎?


    一個臣子之女,若真成了皇帝的幹娘,置她這個太妃於何地。身為一國之君寵愛某個女子無可厚非,沒見過這般胡來的。


    區區侯府嫡女,如果一旦與皇帝的母子關係從實,世人還會敬重她這個太妃嗎?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地位被動搖。


    “陛下,裴二姑娘尚未出閣,何以為人母?她一介閨閣女子,焉能當得起陛下如此厚愛?”


    “世上可有明文規定未出閣的姑娘不能被人認作義母?”商行反問。


    “那倒沒有。”曾太妃壓抑著怒火,“不過沒有先例。”


    商行微微一笑,“朕就是那個先例!”


    死小子,真是太狂了!


    曾太妃磨著牙,真恨不得把他塞回到他那個低賤的娘肚子裏去。堂堂天子如此混不吝,便是荒唐如先帝都沒有這樣罔顧禮法。


    也不知裴家這位二姑娘給他施了什麽法,將他惑得不分東南西北。她陰厲的目光看向裴元惜,帶著幾分譴責。


    裴元君和曾妙芙的眼神也看向裴元惜,一個嫉妒一個興奮。裴元君嫉妒她能得皇帝另眼相看,曾妙芙則想到另一層,原來陛下的恩寵並不是出於男女之情。陛下都要認她做幹娘了,無論此事成或不成她別想入主太淩宮。


    陳遙知心頭大恨,恨裴元惜壞自己的好事。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能擁有尊貴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太妃的義女。


    陛下這一鬧,太妃絕不可能再提那茬。


    裴元惜一直低著頭,心中百轉千回。她生得極好,又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一個。她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曾太妃就越是討厭她。


    “裴二姑娘,你還不趕緊勸著陛下,難道你真想看到陛下被千夫所指嗎?”


    她還未開口,商行已經替她出頭。


    “太妃娘娘,你說話注意些,她可是朕的義母。”


    曾太妃心裏那個恨,恨到臉部扭曲。“陛下,你可知你在做什麽?”


    商行挑著眉,大大咧咧地坐到她之前坐的位置上。一隻腳翹起來,在她微縮的瞳仁中漫不經心地傲視著對方。


    “太妃娘娘可否告訴朕,這天下誰為主?”


    “自然是陛下。”曾太妃磨著牙。


    商行換了一個姿勢,似乎在嫌她的椅子坐得不舒服,“既然朕是天下之主,那朕要做什麽何需一個後宮婦人指手畫腳?”


    後宮婦人?


    曾太妃氣得手腳發抖,她一個太妃在皇帝的眼裏不過是個後宮婦人。死小子他怎麽敢…怎麽敢這樣不給她臉麵!


    “陛下雖是天下之主,然而您上有列祖列宗,下有滿朝文武,還有天下黎民百姓。陛下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為義母,可有想過商氏列祖列宗?可有想過文武百官?可以想過淩朝的百姓?”


    一連三聲質問,她端地站在道義的最高點。


    縱使天子,也不是能胡來。認個沒出閣的姑娘當義母,皇帝是想氣得商氏的列祖列宗掀了棺材板,還是要激起百官和百姓的怒火?


    她以為自己占著大理,死小子再不給她臉麵也不敢抹黑商氏的列祖列宗們,更不可能眼睜睜徹底失去民心。


    隻是她太低估商行,商行身為楚朝唯一的皇子,被自己的父皇一手一腳親手教養長大。他受公冶楚獨斷霸氣的治國之法影響,哪裏會聽得進這樣的大道理。


    更何況商氏列祖列宗與他何幹?


    他姓公冶!


    “朕還真沒有想過,不如太妃娘娘替朕好好想想。列祖列宗可有明文訓示不許天子認幹娘?可有條例遺旨不許認未出閣女子為義母?”


    還真沒有。


    哪一朝都沒有。


    因為各朝各代都沒有像他這樣的任性妄為的天子,便是那些亡國之君也沒有荒唐到這個地步。


    曾太妃被堵得啞口無言,差點失去理智。


    “陛下!”她不顧自己的太妃之尊,竟然跪了下來。


    陳遙知連忙跪在她的身後,裴元君和曾妙芙也跟著跪下來。曾妙芙越發的興奮,經此一鬧誰知道怎麽收場。如果裴元惜背負著天下的罵名,那真是再好不過。


    所有人都跪了,裴元惜在猶豫自己要不要跪。她剛要有所動作,便被商行製止,“幹娘你千萬別跪,朕可受不起你的跪拜。”


    曾太妃一聽更是氣得肺都快炸了,死小子就是故意的。他受不起一個臣子之女的跪拜,卻能坦然受自己這一跪,他是在暗示她一個太妃還不如一個臣女有體麵。


    簡直是目中無人!


    如此妄為之君,是亡國之相。


    死小子還是太年輕,不知道越是太過盛寵一個人,那人反而處境不妙。裴二一個姑娘家被他如此看重,絕對不是什麽福氣。


    文武百官不會眼睜睜任由他胡來,天下百姓不會接受堂堂天子認一個姑娘做義母。還有公冶楚,或許正愁沒借口取他而代之,眼下倒是送上門的好理由。


    她巴不得皇帝倒黴,可又不能看著他倒黴。他若是被廢了,自己這個太妃也就做到頭了。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又急又氣。


    “陛下,您若執意認裴二姑娘為幹娘,哀家便長跪不起。”


    商行眯了眯眼,不怒反笑,“太妃娘娘這是在威脅朕?”


    曾太妃連說著不敢,跪著不起。心裏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一個下賤宮女生的賤種。要不是命好當上皇帝,他算什麽東西!


    天下誰不知他是公冶楚手裏的傀儡,她倒要看看他能威風到幾時。


    陳遙知在最初的嫉恨之後,眼下已然竊喜不已。帝王的恩寵太過未必是好事,裴元惜本就風頭正盛,如此一來更是如同烈火烹油。


    她突然爬過去跪在裴元惜的腳邊,“裴二姑娘你趕緊勸勸陛下,此事實在是使不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陛下的威名考慮。”


    裴元惜何嚐不知商行此舉不妥,她在震驚過後開始猜測他的用意何在。別看他表麵上行事任性,她卻知他不是一個胡來的人。


    他的目的是什麽?


    “依陳姑娘看,我應該如何做?”


    “自是勸阻陛下,萬不能答應此事。”


    商行一聽,稚氣的臉黑沉沉一片。這個姓陳的姑娘好生討厭,竟然攔著他認親娘。他好不容易逮來的機會,豈能白白放過。


    凡攔他者,罪該萬死!


    反正今天他們的母子名份,無論如何都要定下來,敢擋他者休怪他不客氣。她們不是喜歡跪嗎?那就跪著好了。


    他慢悠悠地起身,不經意地捋一下額前的碎發,“朕是天子,天子一字千金。朕決定的事誰說都不好使,既然你們想跪,那就跪著好了!”


    曾太妃渾身都在發抖,這個死小子簡直是找死!


    他自己找死就算了,偏偏還會連累她。若是商氏亡了,她這個先帝妃子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公冶楚不會放過他,更不會放過她。


    “陛下!”


    “喲,太妃娘娘想死諫嗎?”


    曾太妃還未動的身體僵住,她確實想那樣嚇唬他來著,可是她怕死。這死小子的眼神告訴她,她要真死諫他絕不會攔著,反而還會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死相。


    她慫了。


    “陛下,萬萬不可啊!”


    “可不可以朕不需要你來教,你們想跪就跪吧,朕和朕的幹娘可不奉陪。”他緩緩朝裴元惜走過來,腳步透著幾分輕快。“幹娘,我帶你在宮裏好好轉轉。”


    一個我字,又將眾人震驚住。


    陳遙知自是不會如曾太妃等人想得那麽簡單,皇帝和裴元惜當中必有一人重生,她最開始猜是皇帝,後來又懷疑裴元惜。


    商行來這一手,她有些動搖。或許她最開始的猜測才是真的,重生的人是皇帝而不是裴元惜。那麽皇帝認裴元惜做幹娘的用意是什麽?


    她自己是重生之人,想當然地認為別人亦是重生。她想不到除去重生以後,還有魂穿的可能。也虧得如此,她壓根沒往另外的方麵想。


    但是裴元惜不一樣,身為一個胎穿的穿越者,自然會想到另一種可能。


    天家自來親情淡薄,父子兄弟尚且兵刃相向,何況是異姓的的長輩。他再是視公冶楚為叔父,再是視她為嬸娘,難道真的毫無芥蒂嗎?


    況且她與他年紀相仿,他真的會視自己會長輩嗎?與他相識的場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她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是否想得太過簡單。


    短發的少年瞧著很是歡喜,笑容滿麵酒窩顯現。領著她逛了好幾處宮中景致不錯的宮殿,如數家珍地介紹著那些假山鬆石的來曆。


    他一路蹦蹦跳跳,像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她被他對自己的親近所感染,幾次失神凝思越發不敢去往深處想。


    許是怕累著她,他有些不舍地送她出宮。他目送著她上馬車,站在宮門前朝笑容燦爛地朝她不停揮手。


    厚重的宮門、巍峨的宮牆、森嚴的守衛,所有的一切仿佛漸漸虛化。明明他被太監宮女擁簇著,她隻能看見他一人。


    他仿佛是憑空出現在那,突兀地與其他人涇渭分明。她知道他一直在笑,不知為何覺得他好孤單。


    孤單到他仿佛不屬於這個世間,如同她一樣孑然虛無。


    如果她真的同公冶楚是夫妻,那麽她死在什麽年紀?是成親不久後死去,還是死在成親幾年之後?


    若是成親幾年才去世,她…是不是應該有孩子?


    她的孩子……


    會有這個可能嗎?


    馬車緩緩駛離,他依然站在原地,還在那裏依戀地揮著手。她心如同被什麽東西撞擊著,一下比一下扼緊。


    直到看不清他的身影,她才放下車簾。靠在車壁上不知為何突然潸然淚下,一摸臉頰已是一片濕潤。


    她一手按在心口,那裏在隱隱生疼。


    在她和商行在宮裏逛的時候,消息已經傳到宮外。宮中的消息能這麽快傳出去,自然是商行有意為之。


    消息一傳到宣平侯府,如同熱油鍋裏濺進水滴。康氏沈氏並宣平侯全被炸得口瞪目呆,你望著我,我看著你好半天沒有一個人開口。


    康氏自認經曆風雨,早前聽聞自家孫女和皇帝做朋友已是畢生聞所未聞,眼下聽說皇帝認了自家孫女做幹娘,驚得差點靈魂出竅。


    她扶著雲嬤嬤的手,“我…我真是活得太久了…”


    要不是活得太久,怎麽會聽到如此天下奇聞。陛下認幹娘已經前無古人,而且認的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偏這個姑娘還是她嫡親的孫女。


    “老夫人,這未必是壞事…”雲嬤嬤低聲安慰,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好事壞事暫且不論,誰家未出閣的姑娘憑空多出一個幹兒子總不是什麽高興的事。且那個幹兒子還是天子,試問天下還有哪個男人敢娶這樣的姑娘。


    宣平侯皺著眉,眉心的褶皺都能夾死蚊子。他一頭霧水,完全被皇帝這一手弄得暈頭轉向。如果說皇帝是與曾太妃鬥法,一個要認幹女兒一個便認幹娘,那也不至於拿元惜作伐子。


    東都城的誥命夫人多的是,不拘哪家的夫人怕是都很樂意當陛下的幹娘。好端端的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當幹娘,不知情的人還當是有多抬舉元惜。


    “好事也好壞事也罷,事情已然如此,待會元惜回來不要提及此事。”


    沈氏欲言又止,愁容滿麵。


    康氏歎息一聲,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家孫女成了皇帝的幹娘,她豈不是皇帝的曾祖母,心驚肉跳之後連念幾聲阿彌陀佛。


    三人眼巴巴地等在侯府大門處,眼見著侯府的馬車停穩隻有裴元惜一人下來時,並沒有人問起裴元君。


    裴元惜一看他們的陣勢便知他們已然知道宮內發生的事,她實在是沒有心情再過多贅述。一行人默默送她回水榭,離開時都沒有人問一個字。


    康氏叮囑她什麽都不要想,好好休息。


    她點點頭,目光感激。心情太過複雜,複雜到她一個字都不想和人說。她需要好好靜一靜,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宣平侯早已派人去打聽宮裏的情況,主要是因為裴元君還在承佑宮未出。不管裴元君如何,總歸是他的親生女兒。


    出了這樣的驚天消息,受到衝擊的又豈止是他們侯府,整個東都城都震得抖了幾抖。驚訝者有、錯愕者有、還有斥責者和看熱鬧的人,不勝枚舉。


    都督府內,商行在向公冶楚親自解釋。


    公冶楚一張臉冷得嚇人,出口的字像冰渣子一般,“所以你一時好玩,就順著曾太妃的話也認一門幹親?”


    “也不是因為好玩…”商行說著,小心地瞄著自己親爹的臉色。“爹,我有聽你的話。我什麽都沒有說,我也沒有告訴娘…”


    公冶楚被他氣笑了,他倒是會玩心眼。“所以你在告訴我,你沒有錯?”


    終究是有什麽東西不一樣,在他的麵前公冶楚從以前的君臣稱呼變成你我。或許公冶楚自己都沒有察覺,明明還未全信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已然是不知不覺中潛移默化。


    他小聲嘟噥,“反正我什麽也沒說。如果娘猜出來了,那不關我的事。”


    公冶楚從他的話裏聽出玄機,冷臉一沉,“你之前是不是和她說過什麽?”


    尋常人不可能猜出來,除非是知道一些內情。他必是透露過什麽,或者是暗示過什麽,若不然那個女子怎麽會猜得到。


    他打著哈哈,眼珠子上看下看就是不看親爹的冷臉,“我真沒說什麽,不過我娘特別聰明。而且她…她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或許不會往那方麵想,但我娘肯定會多想。”


    公冶楚更是抓住他話裏的玄機,眼神徒然淩厲。一個癡傻多年的人突然神智清醒,是真的清醒還是…


    所以那個女人和他一樣,也有一番亂力怪神的奇遇。


    商行手托著腮,清澈的眸中閃過狡黠。身為一個聽父母話的好孩子,他不僅聽爹的話也很聽娘的話。他真的什麽也沒有說,至於爹能猜到什麽,娘又能猜到什麽真的不關他的事。


    “爹,你不能遷怒娘。她如果猜出來隻能說明她太過聰明…聰明又不是罪過…”


    “你在跟我耍心機?”公冶楚的聲音極冷。


    商行討好一笑,“爹,話不能這麽說…”


    公冶楚未等他說完,一言不發地起身朝外走去。


    “爹,你去哪裏?”他連忙跟上。


    “宣平侯府。”


    話音一落,人已沒了蹤影。


    商行先是一驚,然後突然臉色大變。爹剛才好像生氣了,爹的性格他是知道的,最是一個殺伐果決之人。


    娘死後,爹一直在找害死娘的人。不管是對方是誰,不管有沒有證據。隻有是有動機有嫌疑的人一律不放過,根本不在乎有沒有錯殺和冤枉。


    方才自己是不是說多錯多,害爹起了殺心。一思及此他哪裏還顧得上其它,心急如焚地追出去。


    裴元惜獨自一人在內室靜思,她保持一個姿勢已經很久,久到身體有些僵硬依然一動不動。她的思緒如萬馬奔騰,在廣闊的草原上狂奔不止。


    她很想及時勒馬,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然而每每自我懷疑,腦海中便浮現商行的臉。他是那麽的依戀自己,像是一個粘著母親的孩子。


    <a id="ads" href="http:///"></a>


    他到底是誰?


    想問,又不敢問。


    脫韁的思緒被打斷,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不知何時進來的男人。他神色暗沉如晦,眼神冷漠而複雜。


    她應該感到害怕,害怕到來不及做出驚恐的表情。


    “你猜到了。”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很想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許是麵部表情一時間不受自己控製,又或許是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太過震驚,她忘記做出任何的反應。


    她果然猜到了,公冶楚想。


    他不是一個輕易被人左右的人,更不是一個會被他人羈絆住的人。一切不確定的隱患和有可能動搖他意誌的東西,他都不會留下。


    物如此,人亦如此。


    如果真如夢中所示,或是如皇帝所說,那麽他應該讓她消失,免得她左右自己的情感讓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但是令他自己很震驚的是,他居然對她沒有半點殺意。


    他在向她走近,她瞳仁中的影像越來越清晰,直到他的輪廓出現在她的眼中。兩人一坐一站,默然互望。


    一陣風卷進來,商行隻看到自己的親爹朝自己的親娘走去,駭得心都快跳出來。


    他衝過去擋在裴元惜的麵前,“爹,你不要殺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侯府傻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漫步長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漫步長安並收藏穿成侯府傻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