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就被收留,給了名字、溫飽和最起碼的生存尊嚴,如升想到這些也就能理解他們的忠心了。


    那她呢?


    眼下她也是被收留之人,不是嗎?


    “他在哪?”


    “回小姐,不知。”


    如升沒說是誰,弘遠卻知道,但他同樣選擇不說。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如升覺得自己下次應該長點記性,不該問了。


    “謝謝你跟我說話,再會。”


    如升此話說得真心,不是客套。


    自從西京一路逃亡,已經許久沒人和她這樣心平氣和地聊聊了,從前覺得順常且存在世間裏的事情,誰能想到風雲一轉,全都被生生拿走了……


    待弘遠離開,如升抬頭看了看天,曜靈不在當空,也不知時辰,但憑感覺可能快用午飯了,她起身回到床邊,從枕下摸出藥丸,就著清水吃了一粒。


    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剛把藥瓶放回去如升就聽到窗外有人喊話,如升回頭看見了弘遠,他怎麽又回來了?而且手裏還捧了件衣服,綠色的。


    如此鮮艷的顏色在青樓的灰牆青瓦中著實突兀了些。


    如升不知道晏屠嘉臨走之前是否交代過什麽,否則風巽怎會知道她平生最喜歡綠色呢?


    “小姐,這是樓主給你的,他叫你到飯堂用午飯,他還說……”


    見弘遠欲言又止,如升頓時預感後麵可能不是什麽中聽的話。


    “樓主說讓你把臉洗幹淨,穿這身衣服去。”


    “……”


    “小姐,我在院中等你,稍後隨我來吧。”


    自昨日從cháo白河回來,如升就一直沒見風巽,他倒是給了如升一把短刀,說讓她留著,以後防身用。


    不管風巽是何意,如升都收下了,反正她收受的恩惠已經不少,也不在乎多這一樣。


    ……


    呆在青樓幾日,如升走過的地方屈指可數,所以對青樓的地形還是很陌生,她隻曉得怎麽出大門,卻沒法單獨找路。


    弘遠把她領到飯堂門口就離開了,路上一個字都沒多講。


    看來風巽調/教出來的人都一個德行,話少,勤勞,專心做事,言聽計從。


    這倒和他完全不像。


    如升朝飯堂裏望了望,天陰光暗,裏麵坐了何人她有些看不清楚,隻知道是兩個。


    一位是風巽,那另一位……會是誰?


    從踏進青樓那天起如升就已做好了隨時復仇的準備,但她畢竟勢單力薄,雖成長在將門世家,見識過不少行軍打仗之法,可她全家已然不在人間,她父親生前的舊友以及人脈也都沒有再復用的可能,所以她現在必須抓住風巽這根繩索,而與他相關的人也是要注意的關鍵。


    “進來!”


    在如升思慮之時風巽已經站在門口迎她了,如升走上台階,隨他進了飯堂。


    兩米有餘的長形木桌赫然擺在正中,青色泛光的綢緞桌旗穿桌而過,垂到地上,而木桌那頭的人也終於露出了真身。


    又是從未見過……


    不過如升也不好奇了,以前在家府中,她每年每月每日見到的都是同樣光景,而現在短短數日就見識了這麽多陌生的麵孔,她適應外界的能力顯然比自己想像中要強。


    又或者……驚天巨變後的一無所有讓經事者寒了心,除了仇恨她別無興趣。


    “這位是……”


    桌前的男人站起身,他一臉驚訝,顯然事先不知道這頓飯會有第三個人同吃。


    風巽把愣住的如升一把扯到跟前,說:“這位是屠嘉的朋友,暫時住在青樓。”


    風巽說完指著對麵的人說:“甄寧。”


    介紹得很簡單,除了名字再無其他。


    如升想起來昨日在牢中,這個名字曾清晰地從風巽口中說出過,當著那個囚犯姬樾的麵。


    如升大略掃了對方一眼,這男人長得黝黑高壯,一身黑衣裹身,似有風塵僕僕之感,應該是從外麵趕路剛回來。


    “吃飯吧,今天慶叔做了佛跳牆。”


    “!”


    如升恍然,那日她隻是隨便一說,他竟然還記得。


    就在如升剛要動筷的時候,風巽當著她的麵把佛跳牆端到了甄寧麵前,隨即又換了一盤綠油油的青菜過來,淡淡地說:“你大病初癒,不適合吃這麽油膩的東西。”


    那你還吩咐人做?還做得……這麽香!


    如升抬頭,正好和甄寧的眼神對上,她故作鎮靜地笑笑,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進了嘴裏。


    清淡,無味,像是特意為她這個病人準備的一樣。


    “今晚回二樓住去。”


    風巽一句話,讓如升和甄寧都停住了筷頭。


    “為何?”


    倘若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如升斷不會相問的。


    “要麽住,要麽走,你有選擇權。”


    “……”


    如升嘴裏咬著菜,強作淡定地說了聲“好。”


    風巽解決完如升,又把話轉到甄寧那頭,“奉廷瑞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甄寧拿眼睛瞟了瞟如升,示意風巽。


    隻是這個“示意”風巽沒有接,反而說:“你可以當她不存在。”


    如升低頭吃飯,配合風巽。


    甄寧一看自己剛才做了無用功,索性也就不顧了,說:“一個月前,奉廷瑞去過一次寧安的“天行堂”,回來之後第二日便動身前往九江,沒想到名滿寧安的奉天一派也會有低頭下跪的一天。”


    嘲笑之意明顯,連如升都聽得出來。


    風巽輕輕搖了下頭,說:“你並不了解奉廷瑞,他從小在寺廟長大,本已是佛門中人,卻在十三歲的時候不知何故還了俗,之後打拚多年創立了奉天一派,論實力,可以完全碾壓天行堂,所以他沒有屈膝求全之理。”


    甄寧蹙眉,回道:“難不成他們暗中還有錢財交易不成?”


    這世上有人折服於武藝,有人低頭於權勢,但終歸都是投誠了白花花的銀子。


    風巽嘴角上挑,不屑一笑,說:“天行堂堂主去年墜馬身亡,現在主政之人是比他小十五歲的妻子,溫淩宜。”


    甄寧還是沒聽明白,索性放下碗筷,等著。


    風巽像是故意賣關子一樣,他轉頭看了眼如升,問:“想吃一口嗎?”


    筷子指向那碗佛跳牆,它還呼呼冒著熱氣。


    如升麵前的青菜盤已經空了一半,照這麽吃下去,解決一整盤沒有問題。


    她直了直身板,說:“給甄寧吃吧,他一個習武之人需要補充體力。”


    甄寧搶過話,“姑娘怎麽知道我練武?”


    “青樓但凡有一個不會武功的都不會混到現在。”


    此話是真的,對江湖人來說也不是秘密。


    風巽雙腿伸出去,“不小心”踢到了甄寧,也換回了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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