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屠嘉也沒避諱,繼續講道:“我官從廷尉,隻要我跟徐大人說娶你,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沒有人……”


    “不必!”


    如升斷然拒絕,半分餘地都不給自己。


    她心裏明白,除卻大仇未報,她也不可能跟晏屠嘉在一起,施捨來的婚嫁,有何意義?!


    “這是唯一的辦法。”


    晏屠嘉試圖說動如升。


    燭火燃燒殆盡,呼扇呼扇的,把整間屋子晃得明暗不定。


    如升慢慢挪步到門口,說:“倘若如府的人有棺下葬,清明寒時麻煩你替我給我爹上柱香,雨天路滑,你保重。”


    瘦小的身影隱進夜色中,一次都沒有回頭。


    風巽繞到屋裏,拿出一根新的蠟燭點上,說:“這些年你隻有功力在漲嗎?


    如升不在,晏屠嘉的狀態立馬就和之前不一樣了,他鬆垮垮地坐下來,瞪著風巽看。


    “她全家都被殺了,你讓她現在嫁給你,怎麽聽著都像趁火打劫。”


    “我沒那個意思。”


    “不論真假,反正她覺得你有。”


    晏屠嘉一聽更蔫了,本來他挺有把握,畢竟以前他和如升無話不談,想關係再進一步無非就是將這層窗戶紙捅破,可現在……晏屠嘉發現他並不完全了解這個姑娘。


    “我得走了。”


    晏屠嘉站起來,撣了撣衣服,說:“這段時日就麻煩你了,她性子倔,你多擔待。”


    窸窣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棕馬嘶鳴於漆黑薄夜。


    此番回去要麵對何種境地晏屠嘉不知,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如家的恩恩怨怨,他必須給如升一個交代,否則,便無臉再見她。


    ……


    第二日,如升是被吵醒的。


    窗欞外若有若無的扣響,不震耳,卻煩心。


    顧不得穿外衣,如升跑下床,一掌推開窗戶,可窗外之人似早有準備,他疾退幾步,半分都沒有磕碰到。


    如升揉了揉眼,定晴一看,哦,原來是風巽。


    “風先生有事嗎?”


    風巽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放到如升跟前的窗台上,說:“昨晚你忘了拿走。”


    如升垂眼看了看,才想起來這瓶藥是晏屠嘉留給她的。


    “飯前吃。”


    風巽提醒。


    如升把藥瓶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自語道:“要是不吃呢?”


    “等死。”


    死這個詞對現今的如升來說已經全然不陌生了,但是她不能再選一次。


    瓶塞拔出,如升倒出一粒扔進嘴裏,嚼了嚼,苦味在舌尖蔓延,瞬間到了心口。


    是真的苦。


    如升怕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這麽苦的東西了。


    “洗把臉,吃點東西。”


    “不吃。”


    態度和剛才拒絕吃藥的時候完全不同。


    如升說完虛虛地靠著窗沿,眼都沒睜,似乎還沒有從連日趕路的疲憊中舒緩出來。


    風巽沒有了之前的耐性,隻是看了看如升困頓的小臉,說:“穿好衣服,隨我來。”


    “去哪?”


    風巽沒答,轉身就下了台階到院中去等了。


    ……


    如升怎麽都沒想到風巽會帶她去牢房。


    沒錯,牢房。


    九江的地界雖然比西京小,但卻有著整個南晉最大的囹圄之地,而且刑罰森嚴,堪稱鬼剎羅修之所。


    如升之所以這般清楚,是因為她爹手下曾有一名副將在邊境平定□□時反叛,被捕後就被送到九江關押,據說後來沒捱到行刑日就死在獄中了。


    不用想也知道一個帶兵打仗的精壯漢子在短短數日就死於非命是因何故……


    穿過好幾道街口,鬧市不再,視野也開闊起來。


    如升步子小,風巽也沒有刻意等她,兩人一前一後,隔了一米的距離。


    可不知為何,如升總覺得風巽後背好像長了眼睛一般,她快,他也快,甚至知道在拐彎的時候放慢腳步等她。


    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到了。


    在東南西北四座相同的房屋麵前,風巽走進了西麵。


    看門的獄卒看到風巽後立馬賠笑,彎腰低頭,十足討好的嘴臉。


    “風大人真準時啊!哥幾個剛才還提到您了呢。”


    準時?難不成經常來嗎?


    “勞你們費心。”


    風巽從袖口掏出一個錢袋扔進獄卒手裏,如升從風巽身後稍稍探出頭去,聽聲音她就瞭然裏邊大概多少兩。


    青樓到底是個什麽神秘組織?怎麽這麽財大氣粗?!


    牢門打開,如升跟著風巽往裏走,待他們下了台階,牢門又被嚴實關上了。


    獄卒並沒有跟著,想必是忙著分錢去了。


    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後自然光亮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把,兩兩對應擱置在灰暗的牆壁上,燃燒著一室浮灰。


    “風巽。”


    如升被眼前的陰森之景弄得渾身不舒服,她叫了聲風巽的名字,手伸向前想拽住他,可能是光線太過陰暗,隻碰到了他的衣角。


    如升快走兩步與他並肩,問道:“為何這麽多間牢房都是空的?”


    “因為整座地牢隻有一個犯人。”


    “?!”


    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如升滿心疑問,但眼下風巽好像無心多說,她也隻好閉嘴了。


    走到牢房盡頭無路的時候,風巽終於停了下來,如升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除了牢門什麽都沒看到。


    “你來了。”


    沙啞的聲音從牢房裏傳出來,仔細分辨才聽得出是一個女人。


    如升順著聲音方向找去,半個人影都沒找見。


    風巽雙手背後,輕“嗯。”了一聲。


    “四年了,你第一次帶別人來。”


    “她與你我並不相幹,不必顧忌。”


    沉吟半響,裏邊的人笑了一聲。


    該怎麽形容那一笑?


    苦澀,難言,像是看盡世事般絕望。


    如升腳下輕輕挪步,躲到了風巽身後。


    就在剛剛,她突然覺得胸口憋悶,頭暈目眩,她把頭無意地抵在風巽後背處,借力才勉強站穩。


    風巽一怔,他顯然不知如升此舉是為何,隻能一動不動,任由著她。


    “其實……你不必每個月都來。”


    牢房裏的女人終於現身,她從角落裏站起來,身子一歪一歪地走到火把下,筆直地看著風巽。


    個子不高,身形消瘦,頭髮散落在肩頭,一雙眼睛全然無神地望著對麵。


    不過仔細看去她倒沒有尋常犯人的邋遢模樣,也沒有穿犯人的囚服。


    “姬樾,上次給你帶的藥吃完了嗎?”


    “……”


    叫“姬樾”的女人沒理風巽的話,而是一直盯著他身後看。


    風巽知道她在看什麽,但是他不想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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