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問在給那毛筆順毛,說道:“糯米紙。”


    李洵鬆開手指,發現這層薄膜破了,手指也是黏黏的。抬手舔了舔,就和白粥表麵凝固的那層糊味道相似。再去看擺在旁邊的紅色墨漬,頓時瞭然。


    李洵道:“水上現字就是用這個?這個放進水裏就融化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宋問說,“我讓林小友趁人不備丟到水裏,等他們發現。”


    林唯衍身手好,觀察眾人的眼色,隨手走隨手丟,仔細又隨性。


    那糯米紙遇熱化的很快。加上水若不清澈,或是盛器顏色偏深,根本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李洵道,“這樣他們就算真喝下去,也沒有大礙。”


    宋問:“額……這還是別喝了吧。”


    李洵踱了兩步,又道:“先生,長此以往,不是辦法啊。京師如今這風氣,是越來越糟糕了。”


    “哪裏有越來越糟糕?”宋問抬起頭道,“當他們自己開始懷疑真假的時候,一切已經在變好了。這時候出麵,稍加提點即可。我會處置的。”


    李洵這次多問一句:“您……想怎麽處置?”


    宋問:“答疑解惑,給他們上課。”


    李洵安心點頭:“屆時學生也去聽課。”


    宋問聳肩,表示無所謂了。


    宮城內殿。


    唐贄身體轉好,有了些精氣。但此刻不知道是因為氣虛,還是因為慍怒,臉色蒼白的可怕。


    屏退了內侍,看著眼前的人搖了搖頭。


    “朕不過修養兩日,京師就出現這麽多無謂流言。”唐贄一聲冷哼,指著麵前人道:“張國師,你是否該給朕解釋解釋?”


    張曦雲俯首,絲毫不為殿上人的怒氣所動:“臣不知,臣也在探查此事。”


    唐贄輕咳一聲,忍住。語氣中透出有些不耐,一手拍在案上:“此事真與你無關?”


    在他眼裏,隻有張曦雲能做得到這樣的事,也隻有他會去做這樣的事。


    張曦雲動機明確,對南王無法容忍。在這一點上,唐贄並非要責備他。隻是,趁他重病,不予匯報自作主張,且將京城攪得一團大亂,他絕不能原諒。


    張曦雲聰明了一輩子,他也不願意這人在最後驕傲起來。可是,人沾染上權利,是很難說的。


    他累了。信任一旦失去,就再難拾起。


    張曦雲解釋說:“臣真不知。臣猜測,許是南王所為,意……”


    唐贄揮手,直接打斷他道:“如今隻有你我,你要將南王押回京來,朕同意,可你不該擅作主張。朕當你是個有分寸的人,怎麽如今自己亂了陣腳?”


    唐贄站起,一下下重重拍著桌麵,聲音加重,斥責道:“這是治國!不是你同你兒子玩的那些卑劣手段!”


    張曦雲抬起頭看向唐贄,對方也正淩厲的看著他。


    唐贄在等他道歉,等他認錯。此時他說什麽,唐贄都是不會信的。


    張曦雲磕頭道:“是。臣知錯。”


    唐贄如願,又重新坐下,沉聲道:“朕不希望,京城裏再出現別的傳聞。”


    張曦雲遲了片刻,道:“是。”


    唐贄拂袖:“你退下吧。”


    張曦雲依舊跪在原地。


    唐贄:“怎麽?不甘心?”


    “臣不敢。隻是陛下,”張曦雲道,“事已至此,不如將計就計。”


    唐清遠與眾臣議事回來,正在整理思緒。


    “殿下!”內侍匆匆跑過來,跪到他麵前。因為太過匆忙,險些撲倒。他畏縮的跪好,說道:“殿下,您快去看看太子妃吧。”


    唐清遠停下腳步,皺眉問道:“怎麽了?”


    內侍埋頭惶恐道:“太子妃從昨夜起就開始發熱盜汗,今日越加嚴重,現在已經神智迷離……”


    唐清遠大驚:“怎麽會這樣嚴重?太醫怎麽說?”


    內侍:“剛……剛剛去宣。”


    唐清遠抬起手,想要喝罵。又重重揮下,衝去寢殿探望許君阮。


    張曦雲從唐贄處出來,深深嘆了口氣。準備出宮。


    走到一半,往太子宮殿那邊繞了點路,想找唐清遠商討些政事。便看見幾人從眼前匆匆而過,也是往那邊奔去。


    張曦雲出聲喊道:“方太醫!”


    “張國師。”太醫遠遠朝他施禮,並未停留。


    張曦雲三兩步跟在他旁邊,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如此匆忙?莫非殿下出事了?”


    方太醫道:“非也,說是太子妃病重了。”


    “太子妃病重?”張曦雲問前麵領路的內侍,“何時的事?”


    內侍道:“昨夜的事。”


    張曦雲大聲訓斥道:“昨夜的事你們今日才來請太醫?!那是太子妃,大將軍的獨女!”


    內侍縮著脖子應了一聲。


    這群小人實在失職,許君阮若是出了差池,他們焉有命在?


    隻是,張曦雲雖氣,憑他身份現下卻不能多說。


    跟著他們腳步來到宮殿外麵,然後停住。


    唐清遠來到許君阮床前。


    這姑娘此刻麵色發白,身上蓋著床薄被,偶爾輕微抽搐。哪是嚴重,看著很是兇險了。


    旁邊僕人跪了一地。唐清遠直接一腳踹開跪在床前的侍女,怒道:“滾開!”


    他坐到床邊,摸向許君阮的臉,觸手皮膚滾燙,當下一驚,急急喚道:“阮阮?你聽到我說話嗎?”


    許君阮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不知道能不能聽見他的話。唐清遠抿唇,朝旁邊伸出手:“毛巾!”


    旁邊人端了臉盆過來,擰幹毛巾遞到他手上。


    寢殿裏寂靜無聲,宮人跪在地上鬥如篩糠。


    完了。他們怕是完了。


    沒多久,方太醫趕過來。


    唐清遠讓出位置。方太醫朝他施禮,然後伸出手給許君阮把脈。閉著眼摸了片刻,又搭上去試了一試。


    許久沒個答案。


    唐清遠臉色頓變,問道:“究竟怎麽回事?這是什麽病?”


    方太醫收回手道:“臣先去開帖藥,殿下不必慌張。叫下人先用冷水給太子妃降下體溫。”


    唐清遠頷首,方太醫躬身後退。


    張曦雲見他出來,將他迅速拉到一邊,問道:“太子妃情況如何,可有危險?”


    方太醫道:“風寒。有些嚴重,不過,並無性命之憂。”


    張曦雲:“風寒?”


    方太醫嘆道:“唉。宮人照顧不周,竟此時才來通報,好在還不算太晚。”


    張曦雲沉思片刻,沒有搭話。


    方太醫道:“下官先去抓藥,告辭。”


    “不。”張曦雲拉住他,“太子妃不是風寒。”


    方太醫不明所以:“這不是風寒……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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