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他憑本事翻的牆,憑本事聽的課。


    宋祈道:“我也是忽然興至,才來了這裏,反倒是打擾了宋先生。”


    宋問:“不敢不敢。”


    宋祈:“今日來,原本隻是想來看看,方才聽了宋先生的課,反倒有些話想說。便多占些時間吧,和大家講講學。”


    宋問推了推旁邊的人,小聲道:“太傅經常來?”


    李洵道:“得空的時候常來。任尚書之後,又忙了,便來的少了。”


    宋祈原本是任戶部尚書的,但年歲上來之後,便辭了,隻擔太傅的虛職。


    兩年前,王粲暴斃。陛下便請他復任尚書一職。


    宋問可算知道雲深書院裏,為何會有這麽多的官家子弟了。


    原來是有太傅在背後撐著。


    李洵在一旁也推了推她,說道:“先生,這才叫經義課。”


    宋問:“……”


    “咋滴?”宋問瞪眼道,“我也會!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好伐?”


    李洵:“不是說先生不好。隻是覺得,久違了。”


    這一場久違的課上完,林唯衍在授意下迅速跑路。


    宋問揮舞著戒條直追而去,躲過了院長的攔截。


    兩人一路衝進馬車,逃回家中。


    林唯衍坐在車內,很是認真道:“他可能認出我了。”


    宋問詫異道:“你以前見過他?”


    林唯衍點頭。


    宋問:“你是誰?”


    林唯衍看了她一眼,靠過去道:“你想我告訴你嗎?”


    “不必!”宋問將他推遠一點,客氣道:“人與人之間,還是要保持一點距離。我允許你擁有自己的秘密。”


    林唯衍道:“好吧。”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宋問到家,沒坐多久,便聽見有人敲門。


    小五去開了門,回頭喊道:“少爺,是您的學生!”


    宋問走出查看,那人已經側身閃進來,對著她行禮道:“先生!您認得我嗎?”


    宋問笑道:“自然認得啊。做了你們這麽久的先生,豈能不認得自己的學生?丁有銘。”


    丁有銘,父親是工部郎中。


    平日裏沉默寡言,不善與外人打交道。但宋問觀察他,絕對是個猴精般的人物。


    畢竟每次上課,他的手就沒安分過。


    丁有銘似乎是跑著來的,還有些氣喘,低下頭輕笑道:“先生是第一個在課上,講機械和工部的夫子。”


    宋問拉著他進院子:“你覺得呢?”


    丁有銘道:“委實驚喜!從沒有人與我聊這些。我以前喜歡玩木製機關,先生總說,那是無用的東西。”


    “我倒是覺得這是該學的東西。等用到發現不會的時候,再學就晚了。而且這也不是很難的東西。”宋問道,“你對這個很有興趣嗎?人生不是隻有考進士一條路的,重要的是找到自己喜歡的和擅長的。”


    丁有銘道:“我以前不明白,可是我認識先生之後,明白了!”


    宋問拉他坐下,給他倒茶,笑道:“你說說。”


    “先生,聽您的課,我震撼非常,反思之後,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淺薄。”丁有銘道,“我真覺得,以前學的那些,學再多,學而不用,也是白學。先生說的話,我如今還記得。‘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宋問謙虛道:“這是別人說的,我借用一下而已。”


    丁有銘朝她挪近:“道理總是一樣的。先生,我很感動!”


    宋問也很感動。


    教書育人教書育人,為的是什麽?


    為的就是學生能有這份感慨和感悟!


    這是何等的成就感?!


    丁有銘激動的站起來道:“先生,我決定了,我要做一名俠盜!”


    宋問笑容凝固。


    宋問:“……”


    宋問:“……啊??”


    第45章 不如行動


    俠盜兩字在宋問的腦海裏迴蕩了一遍。讓她一時有些晃神。


    宋問抹了把臉, 說道:“我能不能……把我方才說的話咽回去?”


    丁有銘:“哪一句?”


    宋問道:“讓你說說的那句。”


    她當什麽都沒聽見行不行?


    這個世界怎麽就那麽危險呢?


    這群人怎麽就那麽防不勝防呢?


    丁有銘懵道:“啊?”


    宋問挺害怕的。


    畢竟是叛逆期的少年。而且這少年的叛逆行為頗為特別。


    誰知道還有什麽隱藏屬性。


    怕自己說重了,他覺得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要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她要控製自己。


    “不不不。”宋問調整了一下表情, 幹笑道:“我的意思是, 你再說一遍?”


    丁有銘眼睛發亮,說道:“我想做一名俠盜,做一個和先生一樣的人!”


    宋問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他在罵她!


    罵她是德之賊也!


    丁有銘道:“先生的淳淳教誨, 學生莫不敢忘。多番反思, 終有所悟。”


    宋問心道:爺沒教過你去做賊啊!


    宋問也忍不住反思自我,她自覺對這群三觀還是幼苗的學生們已經非常克製了。


    是的沒錯。


    她應該什麽都沒幹。


    宋問小心的措辭道:“是我說的哪句話, 讓你誤會了?”


    丁有銘搖手道:“先生沒有說錯啊。”


    “先生說, 這世間, 有許多身不由己, 而官場尤勝。”丁有銘憤慨道,“我也明白,官場裏麵, 有許多見不得的人彎彎道道。再清明的朝堂, 也會有一些食米的蛀蟲。他們身居高位,想的卻從來不是民生疾苦。他們為官,隻是為了發財而已。他們毫無建樹,光靠的祖上庇蔭, 就可以遠超他人。”


    宋問:“額……”


    無法反駁。


    宋問:“然後呢?”


    “先生還說,這世間,是講求證據啊。”丁有銘無奈搖頭道, “可是經過這一次鄭會的案子,我明白了。這其實是兩麵的。證據可以判決罪犯,但同樣,消滅證據,就可以抹消罪行。因為律法嚴苛,一視同仁,反而造就了許多的遺憾與悲劇。”


    宋問道:“……所以你的決心應該是?”


    丁有銘大聲道:“所以!我決定做一名俠盜!”


    宋問:“……”


    宋問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這不是遲來的叛逆,這是遲來的中二。


    宋問:“你先把所以前麵的再說清楚一點,我沒聽明白你的因果關係。”


    丁有銘甩著腰帶,悻悻道:“我隻是不想做官,做官沒意思。我不喜歡力不從心,又無可奈何的感覺。我也害怕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所以我覺得,隻能要幫助百姓,什麽樣的形式不可以?做俠盜,還能深藏功與名呢。起碼可以一以貫之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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