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人上呈禮單,那必然會是假的。


    張曦雲還可以藉此洗脫嫌疑,他求之不得。


    所以他才這樣的冷靜。


    宋問隔著時空,幾乎已經能看見,他那張表情得意的臉。


    林唯衍伸出手,宋問將禮單拍到他手上。


    林唯衍忽然抖抖眉毛:“我便宜嗎?”


    宋問不明所以。


    林唯衍驕傲道:“我隻要十兩哦。”


    “便宜。性價比特別高。”宋問欣慰的補充道,“不過還有包食宿哦。”


    林唯衍得令,回去梳洗了一番。將衣服換了,頭髮束起。


    隻是他沒有夜行衣。


    正要出發,宋問喊住他:“等等,你這樣不行啊!”


    這樣一頭飄逸的長髮,若是在別人家中留下兩根,多不好啊。


    宋問沖回房間,隨手扯了塊布,在他頭上繞了一圈,將他的頭髮固定住,然後遮住他的臉,在脖子後打個結。


    林唯衍:“……”


    虧他一向以為自己穿衣已經夠隨性了。


    宋問比贊:“一定要安全回來,小心為上。”


    夜間安靜,反倒方便林唯衍行事。


    不需要親眼看,便可知道多遠處,有多少人,在往那個方向走動。


    頂著夜色,一路潛入國師府。


    翻過圍牆,落在後院糙地上。


    落地的聲音,甚至沒有夜風來的大。


    林唯衍在外間打轉了好幾圈,躲避守夜的僕人,然後慢慢潛入中庭。


    他看著對這邊輕車熟路。也明白,這裏最危險的人,最危險的地方,應該是哪裏。


    繞開那兩名侍衛的房間,撬開窗戶,翻進書房。


    拿著手中的禮單,比對了一下大小。


    然後站在書房正中,開始對著各處角落仔細查看,沒去翻動任何東西。


    如此半個時辰過去後,終於開始動作。


    又是半個時辰,終於從一遝厚重的文書下,翻出了禮單。


    林唯衍掂量在手中。確認是一樣沉的。


    翻開禮單的扉頁,也的確有王粲的名字。


    便收進懷裏,將現場的一切又恢復原樣,準備離去。


    林唯衍一腳踏上窗台,忽而眼珠一轉,將蓄勢的力道重新拉回來。


    又摸進懷中,借著微弱的月色,看了一眼。沒有什麽一樣。


    可摸到上麵的痕跡,覺著有些蹊蹺。


    退回窗內,重新來到桌旁。


    抽出替換的那一份,比對了一番。


    思考片刻,拿起桌上的鎮紙,用堅硬的愣角,一麵手指摩挲著,一麵在紙麵補上劃痕。


    看著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


    再放回去。


    總算可以安心離開。


    林唯衍回來的時候,啟明星已經升起。


    他再晚一些,恐怕國師府裏的僕役都要起床了。


    宋問籲出一口氣:“我以為你被抓了。”


    林唯衍眼白一翻。


    國師府?他都已經去過好幾次了。


    那邊的守衛又不森嚴。


    仗著兩名武功馬馬虎虎的侍衛,張曦雲放鬆了太多的警惕。


    被抓?不存在的。


    林唯衍將東西丟給她,宋問道:“很好很好。你再幫我做件事情。”


    林唯衍皺眉:“又?”


    他總覺得有股不詳的預感。


    一個時辰後。


    宋問站在大理寺旁的街頭,林唯衍舉著一張寫著“冤”字的白紙,立在她身後,


    宋問抱拳朗聲道:“不知諸位鄉親鄰裏,可還記得前戶部尚書王粲?”


    宋問:“在下從不敢忘。時刻夢中驚醒,以為使君尤在人世。常為他的浩氣坦蕩所感動,也為他的艱苦波折所痛惜。”


    眾人熙熙攘攘,隻有少數幾人,駐足旁聽。


    清晨起來的,大多是忙碌著要去擺攤叫賣的。


    整條街上,雜音不斷。


    宋問鏗鏘有力,更大聲的喊道:“當年,宣州大旱,使君被調往宣州查探災情。與百姓同吃同住,不離不棄。家財盡數捐出,以安民心。貪官惡吏,嚴懲不貸。在宣州不過兩年,便被刺殺過三次!直至戶部尚書,在任期間,未收受過一枚銅板,一分賄賂。


    路人終於肯停下腳步,聽她說道。


    “一身常服,補補貼貼,穿了六年。每日早飯,隻喝一碗粥,一碟小菜。於己苛刻,於人寬厚。清正廉潔,鐵骨錚錚,世人皆知!卻忽染重疾,不幸辭世。死因為何,至今不明。”


    宋問拍手,煞為心痛道:“一代清官啊,卻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如何不叫人唏噓?”


    眾人受其感染,情緒有些上揚。


    像戶部尚書這樣的正三品,他們一向是接觸不到的。


    可一旦想到,這樣的父母官,卻是這樣的結局,心中的悲戚,如何也抑製不住。


    宋問:“使君的學生,鄭會,飽讀詩書,品性賢良。謙恭有禮,不矜不伐。凡認識的,應當都明白!”


    圍觀群眾中一個弱弱道:“我的確見過,鄭會嘛,原本人看著是不錯的。可……不是那個什麽了嗎?”


    “什麽什麽?這都什麽和什麽!”


    “就是一衣冠禽獸!”


    “你莫要胡說了。”


    宋問道:“這位大哥,其實說的不錯,鄭會的確被控有罪,且已畫押。”


    現場一片譁然,鬧不懂她要說什麽。


    宋問繼續道:“鄭會初次提審當日,在場的人,有眼皆知。此案毫無證據,毫無情理,衙門根本難以定罪。試問,此種情形,他又為何要畫押?衙門又為何,連家屬探視都不予準許?斷案為何要如此匆忙?”


    群眾一陣騷動。


    知情者開始作證,添油加醋,說的誇張至極。


    鄭會瞬間博得群眾同情。


    “如今!大理寺竟還要控告鄭會謀害使君!在下實在無法從旁視之!”


    宋問道:“英魂隕落,我心亦甚痛。可更叫我心痛的,不分黑白,徇私枉法!使君若知道,自己的愛徒,因自己連累而無辜受死,怕是九泉之下,也難得安息!”


    宋問從懷中掏出一則信封:“如今,我手上有一證據,能證鄭會清白。法不阿貴。請大理寺,勿畏強權,明察秋毫!”


    群眾振臂附和。


    大理寺丞終於忍受不住,出來喝聲道:“何人喧譁!”


    “何人?”宋問道,“都是路見不平的義士。”


    她將手中的信封遞過去:“請將此物,上呈大理寺卿。”


    大理寺丞手下:“都且散去!大理寺自會秉公辦理。誰若繼續,在此擾亂民心,通通嚴懲!”


    宋問抬手朝他一拜。幹脆的轉身離去。


    林唯衍繼續舉著他的“冤”,跟在後麵。


    宋問回頭道:“快丟了快丟了!”


    “這便好了?”林唯衍將紙揉成一團,“你是為了鄭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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