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數代人的智慧。


    跨階級鬥爭的精髓。


    再加上現代人的精練整合——碰瓷。


    “有人來,你們就喊冤枉。越慘越好,別急著訴苦。這種時候,表達心情,比表述事實有用多了,明白?”


    百姓永遠不能和朝廷硬碰硬。你來硬的,你就是暴民,你來軟的,你就是難民。


    他們的劣勢,與他們的優勢,是一樣的。那就是弱。


    “那番說辭,也是先生教我們的。”老漢連連鞠躬告罪,“實情已經照先生吩咐,同你們澄清了。迫不得己,郎君們可千萬別計較。”


    “是了,多求求他們。”宋問沐風悠哉道,“這些人各個來頭不小。你們跪死在城門,也不會有人同情你們。上告縣衙,不如求訴他們來的有用。”


    馮文述道:“先生是故意的?騙我們的不是這群農戶,是先生?”


    “哼哼哼。”宋問昂起頭道,“一試便試出來了,是你們自己上鉤,可不怪我。”


    學子回過味來:“先生是先騙我們,叫我們上心,而後再激我們,讓我們來查清原委。”


    宋問道:“激你們是真。可我罵的也沒錯啊。”


    何況原委,哪是他們查的?他們隻不過聽一聽而已。


    想到一切皆是算計,眾人頓時有些忿忿。


    孟為粗聲粗氣道:“先生盡可直言,何必如此拐彎抹角。”


    宋問:“直言,有幾人會在意啊?你不還說,此事與你無關嗎?”


    孟為被噎的無言以對。


    宋問道:“他們確實有錯,也錯該當罰。但是,罰歸罰,人卻不該不管。若是無人重視,對他們來說,真是絕了生路。”


    幾人看了眼唐毅,心道:不管不顧的人,正站在你的身後。


    “可先生也不該作假。”李洵低下視線道,“此非君子所為。”


    “那如何才是君子所為?同他們一起,在城門口哭訴陳情嗎?”宋問搶先說道,“他們有苦卻也有過。你隻會說,此事,應當秉公辦理,朝廷自有定奪。”


    李洵被一番搶白,又發現自己確實會如此作為。


    宋問道:“你是如此,別人也會如此。”


    宋問轉身眾人道:“諸位君子們,可有想到破解之法啊?”


    眾廂沉默。


    唐毅見她要開始實地授課了,自己也插不上話,於是準備離開。


    “殿下且慢。”宋問叫住他說,“我說的,殿下可以聽一聽。如能推廣,有利無弊。”


    眾人便沉心聽她說。


    “早春多雨,而西瓜根細,極易造成大麵積的枯萎病。且今年種了西瓜,得了枯萎病,那根須還留在土裏,來年一樣會傳染。這種時候,有種技術,叫做嫁接。”宋問撓撓頭道,“具體原理我就不和你們說了。單西瓜來講,可以把它的幼苗,和根係粗壯的葫蘆接在一起。不僅可以有效防止西瓜的枯萎病,還可以提高西瓜的產量的質量。”


    眾人麵麵相覷,如聞天書。


    馮文述道:“先生莫不是玩笑?怎麽接?這西瓜是西瓜,葫蘆是葫蘆啊。”


    “葫蘆播種後十五至二十天,西瓜播種後三至五天,在葫蘆幼苗上劃一刀,然後把西瓜苗插進去。現在開始播種葫蘆是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去找野生的,或者去別處收。”宋問簡略說了一遍,道:“總之屆時,我會來做指導。如今雖然已經過了立春,但仔細一些,應該還能有所收成。”


    李洵懷疑道:“這……能行?”


    孟為呼道:“聞所未聞啊!”


    “你除了一句聞所未聞還會說什麽?所以我讓你多學一些,誰讓你那麽愚鈍。”宋問麵上嫌棄,嘴上吹大話道:“在江浙,這技術都已經量產成功!今年入夏,讓他們運進來給你們嚐嚐!”


    她相信牛二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嗯。


    孟為多次被她痛批,終於學乖了,不再和她抬槓。


    唐毅猶自思索。反正他是不相信。


    這事若是真的,早該引起轟動。


    哪有切一苗接另一苗上還能活的道理?


    難道將一個人的手接到另外一人的身上,也能再長出來?


    無稽之談。


    唐毅再次深信。


    此人,果然有病。


    眾學生卻是半信半疑。


    主要是未得事實佐證之前,他們不想被罵了。


    宋問叮囑道:“還有,把你們堵著的那孔給通了。”


    老漢道:“早便通了。”


    眾生聽得雲裏霧裏,不明情況。


    “那……”孟為試探道,“若是田地一事得解,這事也算是完滿了?”


    雖然究竟解沒解,還是一個迷。


    “這便完滿了?”宋問恨其不爭道,“查緣由查緣由,查出便好了嗎?你考試考試,難不成審完題就算答完了?”


    唐毅直接離開。


    是,他應該忙得很。他還有許多事亟待處理。


    宋問眼一斜,忙追過去道:“誒,殿下!殿下別走!殿下你得把我順回去啊!”


    宋問走了。


    孟為笨頭笨腦,還在原地懵道:“題是什麽?題不就是……這個嗎?”


    李洵解釋道:“先前先生問的是。‘若風調雨順,卻顆粒無收。朝廷尚未查出緣由,暴民卻聚眾鬧事,打傷官吏,該當如何?’這分明是以朝廷的立場問的。你我皆是應科考生,來日難免也會麵對這樣的問題。證明暴民非暴,查清枯苗緣由,不過隻是第一步而已。尚未處置,如何算解?”


    眾人如醍醐灌頂。


    隨後又一陣疲憊。


    連日奔波,該不會……還隻是一個開始?


    李洵斂袖:“走吧。事已分析清楚,各人回去用心寫篇文章,明日交予先生。別再讓她小覷了。”


    眾生精神一震,熱血重燃。


    是,的確該讓她明白,他們苦讀了那麽多年的書,是為了什麽。


    李洵回到府中,就鑽進書房。開始查找過往文書,隨後參照判案。


    幾番提筆,多次思量,總算寫完一篇。


    又拿著細細看了幾遍,稍做修改。怕叫宋問找出一絲瑕疵來。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


    “洵兒。還不用飯?”禦史大夫李伯昭推門進來,說道:“聽聞你最近對城門一案諸多關注。今日還出城了。”


    李洵起身喊道:“父親。”


    李伯昭抬手虛壓,走到他桌旁,問道:“有何看法?你覺得誰對誰錯?”


    “村民出手打人是真,縣衙不聽民訴也是真。各執一詞,皆不可全然取信。”李洵垂首道,“雙方各有苦衷,然,無一方是對。”


    “哦?”李伯昭有些高興,“你既有這樣的見解,說明你是的確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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