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夜色下,男人身形微微一僵,轉身那瞬卻是雲淡風輕,“生意上的事。”


    是啊,傅承屹向來滴水不漏,無懈可擊,她能看出什麽破綻?


    盛南伊冷笑,“他現在還有什麽生意能跟你做?”


    她舅舅素來眼高手低,年少時好歹還有股衝勁,也曾做得風生水起。


    抗擊打能力也不強,破產後一蹶不振。


    現在隻懂投機取巧,開了家投資公司,做得不溫不火。


    她有意幫扶,外公為此大動肝火,不允許她插手。


    她隻能暗地裏讓小趙關照一下,至少確保舅舅一家生活無虞。


    舅舅估計也懂,沒點明過,這幾年也算相安無事。


    可舅舅今天狀態不對,幾乎寸步不離守著傅承屹,兩人還在門口密談過。


    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和傅承屹關係不清不楚,傅承屹今天又熱衷於搞好與家人的關係。


    她怕舅舅利用他的心切為自己謀利,不得不出言提醒。


    傅承屹卻渾不在意,一派輕鬆,“跟我打聽點行業動向。”


    傅承屹思維敏銳,商業洞察力十足,涉獵範圍又廣,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


    盛南伊卻不信,卻也不知如何拆穿,“傅承屹,別把手伸太長,我不會因此承你情。”


    傅承屹對她淡然一笑。


    朦朧月色下,英俊無雙的臉顯得幹淨清爽,漆黑的眼眸凝著她,“伊伊,有時候,我真有點分不清你是心硬還是嘴硬。


    你身邊的人瞧著不好接近,接近起來又輕而易舉。唯獨你,我拚命靠近,卻怎麽也靠近不了。”


    他側著身,身上半明半暗。


    一雙黑眸藏在濃黑睫羽下,看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不知是不是月光耀在眸中,眼裏有光輕晃,似水光漣漣。


    盛南伊心口有點憋悶,蹙眉望向不遠處的那棵櫻花樹。


    風起時,櫻花漫舞,宛若仙子。


    傅承屹神色黯然,眯了眼眸,澀啞出聲,“你有必要那麽防著我嗎?無論是吳媽、和筱瑩、林曕北,還是你外公外婆,哪個不是真心希望你過得好?


    他們都能接受我在你身邊,為什麽你接受不了?”


    風消失於無形,櫻花鋪了滿地,並不狼狽,還是浪漫的樣子。


    盛南伊的聲音也沾染了夜的涼氣,“因為最受傷的那個人是我。”


    傅承屹微微扯唇,形成一個並不成形的笑。


    他沒繼續回應,隻是抬眸,“今晚月色很美。”


    盛南伊也跟著望去,不是滿月,卻別有韻味。


    風城的月好似也沾染了些典雅氣息,如故事裏的月,如古詩裏的月,縈繞著淡淡愁緒,籠住兩人。


    “故事裏說牛郎織女一年相聚一次,可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對織女來說,他們每天都在相見。你說,他們見麵時會說什麽?”


    沒頭沒尾的問題讓盛南伊秀眉緊蹙,瑩白臉蛋鍍上清輝,五官更清冷大氣。


    傅承屹也沒在等答案,還是望著那月牙,語氣很淡。


    卻不是素日的淡漠,更像壓製什麽刻意營造出的平靜淡漠。


    “這一個多月,我們也天天見麵,也說了些話,可你從來沒有給我完整表達的機會。


    伊伊,你在怕嗎?


    怕我再次帶有目的接近,怕我再度傷害你,怕我發現你比想象中更愛我,還是怕你發現我其實比你想象中要愛你。”


    “傅承屹,你真無聊。”盛南伊不想聽,也不欲糾纏,幹脆地轉身。


    身後還是那道嗓音,“就是這樣的時刻,你總會落荒而逃。


    也是這樣的時刻,我不知道該不該抓住你,強行進入你的世界。


    我怕你承受不住,想給你更多時間更多空間慢慢接受,可我也會壓製不住。


    伊伊,你是不是再也不能像電視裏那個女生那麽勇敢了?”


    電視裏那個女生不管暴雨雷擊,誓要一個答案。


    她曾經也是這樣的人,卻說不出“不是非你不可”的話。


    蝶翼般的長睫頻頻眨動,一雙杏眸凝起水霧,院燈昏暗,一切都不甚清晰。


    包括她的心。


    傅承屹從長椅上起身,慢慢走來。


    平滑的水泥地上,兩道影子越來越近。


    “也是,一直以來都不夠勇敢的人有什麽資格要求你勇敢?”


    盛南伊怔愣地盯著地上的影,終究交疊在一處。


    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擁住。


    低沉磁性的嗓音流瀉在月夜中,“今晚月色好美,風也溫柔。盛南伊,我真的很愛你,我想在每個這樣的月夜擁抱你,年年歲歲,生生世世。”


    “砰——”


    震耳欲聾的聲響不知從何處傳來。


    似乎震碎了什麽,又在重建著什麽。


    隻覺霧氣漸濃,她視線一片模糊,找不到方向,隻想衝出這片迷霧。


    她想都不想地掙紮,飛快地衝向屋裏。


    飄揚的發穿過他的指間,什麽也不剩。


    傅承屹眸光深諳,揚起的唇泛著苦澀。


    好像沒什麽用,又或者,他該不管不顧地吻上去,在她迷離之際狠狠逼她一次。


    卻又不忍……


    他總是在矛盾中徜徉,迷失方向。


    長腿闊步,他隨她一同向屋裏走去。


    廚房裏,黃薇聽到動靜走出來,“伊伊,承屹,我煮了甜湯,來喝一點。”


    盛南伊搖頭,頭也不回地上樓。


    兩人之間隔著幾步,黃薇端著甜湯擋住傅承屹,笑容和善,“女孩子都怕胖,晚上不敢吃東西。


    承屹,你可得給我個麵子。我在湯裏加了點解酒的藥材,你舅舅愛胡鬧,非要拉著你喝那麽多,我怕你明早醒了頭疼……”


    鬱慕臨下午回家拿了珍藏,非要跟他喝個一醉方休。


    傅承屹不好推脫,陪著喝了些。


    他酒量不錯,現在哪還有半分醉意。


    可她背影冷漠決絕,今晚估計無可奈何。


    傅承屹也不好拂了黃薇好意,點點頭,在客廳坐下來。


    黃薇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


    又是悄咪咪瞧傅承屹,又是向院中張望,坐立難安,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甜湯。


    見傅承屹終於收回心思,喝起甜湯,她才放下心來,暗自吐氣,喝了幾勺甜湯,起身笑道:“承屹,你先喝著。晚晚說她上車了,我去門口等一會兒。”


    傅承屹心裏想著盛南伊,隨意應了聲。


    黃薇急匆匆走出客廳,還不忘瞥一眼喝著甜湯的男人,眸底劃過一抹得意。


    ——


    二樓書房歸屬童蘭芝,也是典雅的中式風,古香古色。


    沙發與書房格調統一,紅木的,又寬又長。


    家裏沒有折疊床,童蘭芝給他在沙發上鋪了毛毯,拿來錦被,像模像樣。


    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傅承屹一目十行地翻著本古書。


    他沒帶睡衣,穿著件黑襯衫,袖口隨意挽起,伴著骨節分明的手指翻頁,手臂線條時隱時現。


    忽然,一股莫名燥熱襲來,遊走在指尖,書頁也跟著發燙。


    他眯了下眼眸,呼吸逐漸紊亂,喉嚨幹癢。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冷水激蕩在體內,壓製住燥熱。


    然而片刻後,燥熱卷土重來,愈發洶湧。


    似有烈火焚燒,眼前字符跳躍,若人影憧憧,令人焦躁難耐。


    不對勁。


    他想起上樓前喝的那碗甜湯。


    俊朗的眉宇落下一片陰影。


    “砰砰砰——”


    輕短的敲門聲傳入他的耳膜,挑逗著格外敏感脆弱的神經。


    心火瞬間熊熊。


    門口,簡單卸去煙熏妝的鬱寧晚清純明媚,一雙翦水秋瞳琢磨著什麽。


    末了嗬嗬傻笑,“姐夫,你怎麽在這兒?”


    那火迅速從胸口躥至頭頂,傅承屹嗓音喑啞,眸中墨色翻湧。


    鬱寧晚喝了不少,臉頰泛紅,雙眼迷醉。


    外套搭在肩上,亮片小吊帶露出大片肌膚,勝似白雪。


    她有小巧的鎖骨,細長的肩頸,還有與盛南伊幾分相似的眉眼。


    傅承屹冷冷別開視線,她卻一頭栽進懷裏。


    醉後甜糯的嗓音撩撥著耳膜,“姐夫,你走錯,不對,好像我走錯了。”


    波浪長發飄動,宛若藤蔓纏身。


    他的奇經八脈異常活躍,喉嚨翻滾,似有什麽要脫籠而出。


    他緊咬後槽牙,把她推進書房。


    猩紅雙眸在沙發上一掃,取來領帶將她雙手一捆。


    燈光下的條紋領帶仿若斑馬般繚亂,傅承屹極力克製,打了死結。


    鬱寧晚瞬間酒醒了大半,哆哆嗦嗦地,“姐、姐夫,你是我姐夫,不是禽獸。不是,我姐、我姐還在呢!還有外……”


    話音未落,外套塞嘴,隻剩驚恐。


    傅承屹沒有廢話,給她蓋了被子便落了書房的鎖。


    與此同時,盛南伊聽到敲門聲來開門。


    她從院裏回來又去衝了個澡,穿著睡衣,一頭秀發蓬鬆散開,慵懶性感。


    臉蛋白裏透紅,清眸氤氳著水汽,朦朦朧朧,很是迷人。


    外麵沒人,可能她耽擱了一會兒。


    轉身之際,纖細腳踝被捉住了。


    燙熱的溫度傳來,灼燒著她的皮膚。


    地上的男人屈起一條腿,漫不經心的坐姿。


    染血黑瞳緊緊鑊住她,宛若猛獸向她張開血盆大口。


    她瞬間一個激靈,“你怎麽了,不是,你放開我!”


    這個眼神這個掌心的溫度怎麽似曾相識?


    傅承屹舔舔唇,聲音沙啞,“我被下藥了。”


    盛南伊一臉莫名。


    這是在外公家,誰會給他下藥?


    傅承屹忍得艱難,“幫我。”


    有病吧,這種忙她怎麽幫?


    盛南伊忙不迭後退,不慎飛了一隻拖鞋,也不管不顧地要關門。


    仍有阻力。


    傅承屹竟用手指直接擋住,被夾得眉頭緊蹙。


    盛南伊咬牙切齒,“傅承屹,你、你別得寸進尺!誰給你下藥你去找誰!”


    傅承屹眸光發暗,呼吸漸沉,“我去衝個澡。”


    盛南伊擋在門口,寸步不讓,“一樓也有。”


    一樓有客衛,供住家保姆和客人使用,他今晚就在那邊洗的澡,熟門熟路。


    傅承屹雙眼赤紅地起身,全身噴薄著熱氣,“我再不濟也是你女兒的父親,你希望我這個樣子被外人看到?”


    不無道理。


    萬一外公外婆或者保姆起來……確實有點不合適。


    盛南伊無奈地擺擺手,放他進來。


    傅承屹迫不及待地奔向洗手間。


    剛用完浴室殘留著濕滑,他好像摔了下,碰倒了什麽,發了幾句牢騷。


    就……還挺解氣的。


    不過家裏誰會給他下藥?


    一本正經的外公?善解人意的外婆?


    還是……


    想想就煩,怎麽到哪兒都有一堆破事。


    入夜了,不大的房間中,裏麵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大。


    湍急的水流,粗沉的喘息,沉悶的低吟……


    騷擾她每根神經,令她愈發煩躁。


    就連睡夢中的樂曦都皺起小眉頭,翻了個身。


    撥亂她緊繃的弦,她趕緊安撫,好在樂曦沒醒過來。


    這樣下去可不行,她沉臉走向洗手間。


    “傅承屹,你安靜點!”她輕聲敲門,低聲警告。


    好像真的安靜了,隻有水流落地。


    她心滿意足地準備離開,門突然被打開,她還來不及說點什麽,便被青筋暴起的手給拉了進去。


    直接撞進結實有力的胸膛中。


    他眼中遒勁的血絲,儼如春日裏瘋狂生長的藤蔓,將她緊緊捆縛。


    盛南伊頭皮發麻,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襲遍全身。


    她慌不擇路,劇烈掙紮,卻敗給男女力量的懸殊。


    浴室裏,水流久久不止,溫度節節攀升,水汽彌漫,層層疊疊。


    磨砂玻璃上一再映出清晰的人影,又一再模糊。


    ——


    次日,餐廳裏。


    月白長裙罩住女人完美的曲線,細長脖頸上戴了條絲巾。


    絲巾配色怪異,好在搭配不夠,顏值來湊。


    顏值滿分的盛南伊正在剝雞蛋。


    纖白手指將蛋白和蛋黃分開,遞給樂曦,嗓音有種克製的溫柔,“寶貝,慢一點吃,別噎到。”


    早早起床,已經鬱欽書逛半天的樂曦確實餓了,乖巧點頭,“謝謝媽媽。咦,媽媽你脖子上怎麽紅紅的?”


    “咳咳……”


    正在喝粥的鬱慕臨被狠狠嗆到,遭到兩位長輩怒瞪。


    黃薇趕緊給他遞紙巾,胸口不暢,卻也隻能埋頭吃飯。


    傅承屹端坐在對麵,夾起小籠包慢條斯理地吃著。


    盛南伊耳根微微泛紅,卻神態自若,“狗咬的。”


    樂曦吃著雞蛋白,蹙起小眉頭,“外婆婆家裏養狗了嗎?”


    一道冰冷的目光掃過某人,“野狗。”


    野狗本狗不為所動,吸吮湯汁,吃得津津有味。


    吸引了樂曦的目光,小家夥歪著腦袋盯著傅承屹,“爸爸,你跟人打架了嗎?”


    怎麽一晚不見,臉上貼著創可貼,脖頸上還有抓傷呢?


    好奇怪啊!


    傅承屹緩緩抬眸,意味深長地笑笑,“貓抓的。”


    葡萄眼更迷茫了,“外婆婆家裏養貓了嗎?”


    笑意染上眉梢,霍霍黑瞳盯著盛南伊,他一字一頓,“小、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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