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四呆了呆,象是在琢磨我的話,最後,他悶悶地對我說:“去了能幹什麽,陪讀?我能讀什麽,一句外國話都聽不懂,不得憋死。”


    小冰到底還是走了,劉四帶著菲菲留守在國內,過了一年,劉四有一天對我說,“鐵哥,你不用看著我,我肯定挺得住。”


    我深深地看著他,輕輕地說:“我覺得小冰不會回來了。”


    劉四眼中沒有吃驚,他對我笑,“我們還真是沒有好結果,真他媽的……”


    一晃小冰出國已有三年,中間回來過幾次,一次是辦離婚,因為菲菲的歸屬,沒談攏,第二次回來,痛痛快快地離了,菲菲判給了劉四,而最後一次,是因為小姨的去世。


    這幾年小姨沒少受罪,本來就單薄的身體再也沒有恢復生機,常年的藥物浸染,竟讓她周身氣息都有一股藥味。姥姥說得不錯,姨夫厚道仁義,他一直守在小姨身邊,他在實現當初對姥姥許下的諾言。


    我想給小冰打電話,小姨阻止我,說她讀書又打工,太忙太累,回來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是別回來好。我表麵上應承她,背地裏還是給小冰打了電話。


    小冰在電話裏的語氣裏很平淡,象是在談論一個與她無關的病人,我從好言相勸到惡語相向,“她是你媽,生你養你的媽,你不回來看她,你還有良心嗎?你的良心真被美利堅吞了?你還真和眼鏡是一對兒!”


    她在電話那端愣了一下,然後冷冰冰地說:“你懂什麽!”說完她就掛了電話,我舉著電話愣愣地聽著斷線的聲音。


    小姨幹癟的胸部到底沒有抵擋住癌細胞的擴散,她最後躺在病床上時已氣弱如絲,曾經粉雕玉琢般的人變成一把骨頭,等到小冰趕回來,她已閉上眼。


    姨夫自始至終都表現得很堅強,隻是最後小姨被送到太平間,他一個踉蹌摔倒在門口,失聲痛哭,我和劉四扶起他,劉四流了兩行清淚,我沒有哭,我好像已經失去哭的功能,但我不能理解小冰的平靜,我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柔弱的女子竟是這般鐵石心腸。


    劉四扶著姨夫先回家了,我和小冰默默回到病房收拾東西,小冰收拾床上的衣物,翻起枕頭,發現了什麽,捏在手裏,手有點顫抖,好象是一張照片。我想問她是誰的照片,但她根本不理會我。


    我不想惹她生氣,但我相信,喪母之痛,她即使表麵不露,內心也應該悲傷,我心平氣和地對她說:“小冰,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放心,你媽走了,你也在老美那兒定居了,以後我會離你生活遠遠的,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現在,我隻想問你一句話,你媽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要這麽對她?”


    小冰猛地抬起頭,用一種幾乎仇恨的目光瞪著我,她薄薄的嘴唇蠕動著,吐出幾個字:“陰魂不散!”隨即她把手裏的照片甩在我麵前,扭頭就跑出病房。


    我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慢慢彎下腰,揀起掉在地上的照片,一下子愣住,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坐在小姨逝去的地方,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幹涸多年的淚腺就這樣悄然絕堤……


    那是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輕男人抱著手風琴,微笑著,右嘴角微微上揚……旁邊印著一行字,紅光照相,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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