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陵點點頭,笑意卻是未消:“和綠葦說一聲,讓她去城主那裏傳個信。下月的斬妖大會,讓她多費費心。”


    白飲露思索了片刻道:“綠葦昨晚飲了酒,還未醒來。我左右無事,不如……”


    鍾陵微微向前屈了屈身子,另一隻手扶額,無奈地嘆了一聲:“這個丫頭,就沒見她醒過……”


    白飲露沉默地低下了頭。


    似乎過了許久,正當她以為鍾陵應允了時,他卻笑著開了口:“你不識路,把她喚醒,讓她去。”


    我不識路?那我怎麽從漠北千裏迢迢地摸到清波門的!心裏這麽想著,白飲露卻隻是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


    鍾陵看她猶在發愣,沖她擺了擺手:“去吧!沒兩個時辰,你可是喚不醒她的。”雖然實情是這樣,鍾陵一副驅趕瘟神的樣子卻是格外傷人。


    好在,白飲露已經習慣了。


    清波門眾都知道,鍾陵和美麗的女子在一起的時候,你倘若識相,就該有多遠滾多遠。


    當然,這句話是綠葦說的。所謂的清波門眾,現在也無非是她和綠葦兩個。至於其他的人去了哪裏,她曾經問過綠葦。她當時撇了撇嘴:“還不是看不慣有個日日遊戲花叢的門主,覺得丟人罷了!”


    果然,白飲露不過剛走兩步,就聽到身後鍾陵溫柔的甜死人的聲音:“美人,來,我們繼續……”


    竟是半分都不忌諱。


    綠葦有一雙嬰兒的眼睛,幹淨澄澈如靜湖。展眉而笑的時候,整個人都發著柔和的暖光。可惜,她通常情況下是睡眼惺忪的。


    白飲露曾經在心裏感嘆她暴殄天物。白飲露的眼睛是幽長窄魅的,即使冷麵而立,也無端含著三分勾人的意味。


    綠葦醒來的時候,門外又飄起了薄雪。


    雪夜清寒,綠葦不滿意地沖她嚷道:“你瞧,多冷的天,你把我喊醒做什麽?”一邊伸頭往窗外瞧了瞧,一邊打了個長長的嗬欠。


    白飲露好脾氣地坐在她旁邊:“是門主,讓你去城主那裏叮囑一聲。”


    綠葦不在意地問了一句:“是斬妖大會的事吧?”


    白飲露點了點頭。


    綠葦便撇了撇嘴:“哼,自己溫柔鄉裏不知歸路……對了,你哪裏遇上他的?”


    白飲露想了想,道:“是一條青石舊巷,我追一隻妖物追到了那裏。”


    綠葦便道:“我知道了,定是崔家老巷。”


    白飲露道:“崔家?可是有什麽說法?”


    綠葦伸了個懶腰:“你來的晚,不知道這個緣故。”


    白飲露下意識道:“怎樣?”


    綠葦眯了眼看她:“別人的事,你操心做什麽!”


    白飲露忍不住失笑道:“說的也是。”


    過了片刻,綠葦懶懶道:“天這麽冷,不如溫壺酒暖一暖吧。”


    白飲露道:“你不是昨晚剛飲過,哪裏這麽大的癮!”


    綠葦抬起頭笑著看她,話裏卻是一貫的懶散:“你管我?”


    白飲露道:“不敢。”說著搖搖頭,自去溫酒了。


    綠葦道:“既然下著雪,咱們也學學古人,尋個紅泥小火爐來。”


    白飲露腳步頓了頓,漸漸遠去了。


    酒慢慢地熱了,霧氣氤氳。綠葦飲了一杯,執意把窗戶打開,立即有雪花飛進來。


    白飲露道:“不是冷麽,這是做什麽!”


    綠葦道:“燥得慌!”


    白飲露便不說什麽了。


    綠葦連飲了三杯,臉上開始染上一層紅暈。她將手放在火上慢慢地烤著,覺得暖和了,才慢慢地開口道:“你來了半月有餘,可覺得如何?”


    白飲露隻是輕輕抿了一口,覺得辣得慌,便執在手中,向著她道:“還好。”


    綠葦笑得敞亮:“還好?哪裏好?也就你,性子這般好。”


    白飲露反問她:“你覺得不好?”


    綠葦搖搖頭:“我?哪能有什麽感覺!整日間飲酒沉睡,哪裏知道今夕何夕。”


    白飲露便道:“那也沒有什麽不好。”


    綠葦想了想,倒是頗為贊同:“可惜的是,每每醒來像是一場夢。”說話間又飲了一口:“從我來到這裏,陸陸續續走了三十二個人。”像是自嘲似的,她又笑道:“隻我一個人留了下來。”


    白飲露道:“人人俱有去處。”


    綠葦道:“是啊,隻我沒有。”


    白飲露不願她多想,便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當初,你們是怎麽,尋到我的?”


    綠葦不經意間攏了攏頭髮,笑道:“你問我這個?”轉向她道:“是有一次,鍾陵有個師弟來這裏看他,轉了一圈,發現門裏就我一個弟子,言語間不免有點同情他。他那個性子,嗬,賭氣一樣,非要再招個人。附近的都知道他的脾性,一向是個不管事的,能學到什麽!所以,就往遠了去尋。”


    白飲露若有所思道:“是他尋的?”


    綠葦被冷風一吹,有點回神:“哪裏!你知道迴風鏡的,照到哪裏自己做不得主的。他讓我照,倒好,一大片荒漠,連個鬼影都沒有。他不信,硬是就著我畫的符又來了一次,可不就瞧見你背著個骨杖往前走麽!”


    白飲露微微閉上眼:“那我就懂了。”片刻後,迅速地飲了一大杯熱酒,心口總算有了點紅塵氣。


    綠葦忽然唏噓道:“我在這裏呆了十年了。我七歲那一年,在楓葉林裏遇到了他。他其實,也是個寂寞的人……罷了,不提這個了,喝酒……”


    白飲露便靜靜地喝酒,絕不開口多問一句。


    綠葦瞥了她一眼,嘆道:“你呀,也是無趣得緊。”


    白飲露像是想起了什麽,笑了笑沒有說話。


    綠葦半歪在床上,一隻手撐著半邊臉,狀若無意道:“唉,你有喜歡的人嗎?”


    白飲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慢慢地搖搖頭。


    綠葦倏忽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瞅著白骨:“這有什麽難為情的?”


    白飲露隻是好脾氣地笑著,片刻向綠葦道:“你呢,有麽?”


    “自然是有的。”綠葦回答起來毫不猶豫。不等白飲露發問,她又補充道:“說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門主?”白飲露不確定,小心翼翼地問道。


    “哈哈哈哈,你真是……”綠葦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白飲露一時也紅了臉。


    “鍾陵那樣的人,怎麽能去喜歡?”笑夠了,綠葦才開口道:“老實說,做個朋友倒是綽綽有餘。喜歡麽,那就是活夠了!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自尋死路!”


    白飲露仍然一臉迷茫:“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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