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才停下。


    雨停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反胃的、難以言喻的土腥味。


    山洞口,官差們饜足的提著褲腰帶,捏著把凜冽的大刀,開始催人趕路。


    羅家的兩個姑娘仿佛被雨水打落的花骨朵一般。


    她們懨懨的跟在羅敬等人身後,啃著小小的麩皮餅子,眼神無光。


    周圍餓了一晚上的流放犯人,眼紅的盯著羅家姐妹手裏的食物,好似餓狼一般,下一瞬就能撲過來搶吃的。


    眼角的餘光發現後,羅家姐妹不由得加快咀嚼,眼裏閃爍著異樣的光。


    不管怎樣,她們至少沒有餓著肚子趕路,已經比其他犯人好太多了。


    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她們呢!


    吃完手裏的麩皮餅子後,羅家姐妹倆繼續跟在祖父和官差旁邊,沒有離去的意思。


    “唉…”


    同樣身為女人,邱氏能感同身受,憐惜的看了眼羅家姐妹。


    她沒記錯的話,當初這兩個姐妹為了口吃的,是自願的…


    她不好評價別人的選擇,那隻會顯得站著說話不腰疼。


    大家都是走投無路,逼不得已而已。


    不過,她不是無私奉獻的人。


    他們家的食物還不夠自家人吃,平時吃東西也得偷偷摸摸的,他們不能瞎犯好心。


    之後的流放之路,沒再發生什麽意外。


    途中,王丞相趁著沒人注意,每次都能把壓縮餅幹分給家人們,再配著一人半塊的麩皮餅子,混著水吃,算是很豐富的夥食了。


    王家人終於不再是餓著肚子趕路了。


    另外,在退燒藥和感冒膠囊的幫助下,嫻月的風寒也已經徹底好了。


    小小的姑娘不忍心讓邱氏抱著她,病一好,就自己下來走路。


    那懂事的模樣,讓一家人心疼極了。


    臨近嶺南,這裏的空氣變得潮濕許多,很多蚊蟲就隱藏在草叢間,冷不丁的就能咬人一身疙瘩,又疼又癢。


    好在王丞相手裏有從位麵商城換來的驅蚊液。


    他按照辜月的說法,隱蔽的在每個家人身上噴灑驅蚊液,蚊蟲都避著他們。


    可其他人就沒這麽好運了。


    不止流放犯人,就連官差們也飽受蚊蟲折磨,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咬得又紅又腫。


    使勁一撓,就撓破了皮,血淋淋的,十分瘮人。


    因為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還累得很,官差們的脾氣越來越差,動輒打罵。


    好在本來就沒有多遠的路了。


    經過四天的長途跋涉,流放犯人們終於在今天到達了嶺南。


    瘦高個的官差肉眼可見的高興不少,他們押著流放犯人,來到了車陽府的貢縣的衙門進行交接。


    衙吏數了數流放人數,在文書上簽字畫押,完成交接流程。


    他們對於流放犯人們不堪折辱、麵黃肌瘦的模樣,無動於衷,問都沒問一句。


    官差們樂嗬嗬的得了衙門給的賞錢,頭也沒回的離開了這裏。


    哈哈,他們總算可以回京交差了。


    而這種偏僻苦寒的地方,卻是王家人等一眾流放犯人以後要生活的地方了。


    看著麵前破敗落後、完全比不上京城繁華的小縣城,流放犯人們不禁悲從中來。


    尤其是羅家人,他們過慣了好日子,哪裏能接受現狀?


    如今隻恨不得立馬飛回京城才好。


    王丞相卻十分冷靜,仔細的盤算著身上的隱藏家當。


    他身上的壓縮餅幹在路上被全家人吃的一塊不剩,驅蚊液有一瓶半,打火機也還能用。


    至於退燒藥和感冒膠囊,剩下不少,以後家裏要是有人生病了,還能將就著吃,能省下不少抓藥錢。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胡椒!


    等他們家安定下來後,他就去想辦法把胡椒賣了!


    一想到這裏,王丞相的心火熱起來。


    衙吏冷著臉,態度倨傲的把流放犯人們安排到各個村子裏,方便以後管製。


    王家人被安排到離貢縣最遠的冬村,其他人則在其他村子。


    流放犯人們就此各自分開。


    因為沒有錢,王丞相一家步行到傍晚,才到冬村。


    王丞相一家想要在村子裏找個地方住下,於是去找了村長。


    村長對王丞相一家的到來,說不上熱情還是冷淡,隻隨口介紹了下村裏的情況。


    “村裏如今共四十九戶人家,村東有條小河,你們平時可以去那裏打水。”


    “我記得村子西邊有個沒人住的空房子,你們一家就去那裏住吧,等明天天亮了再去縣城購置些家什物件。”


    王丞相一家道謝後,就去了村西的那個空房子。


    看著麵前這個搖搖欲墜的茅草屋,王嫻月弱弱的抓住邱氏的手,“阿娘…”


    “月月別怕,我們一家人都在呢!”邱氏溫柔的說道。


    王丞相和王淩對視一眼,率先進去茅草屋裏。


    裏麵很黑,破爛的土牆上有許多小窟窿,屋頂也漏了幾個洞,倒是透風。


    王丞相苦中作樂的笑了笑。


    屋裏沒有任何家具,桌子凳子估計都被村裏的人給順走了,隻有一個裹成團的草席床。


    王淩抖抖草席,想要鋪床。


    誰知下一刻,草席中竟抖出一條冰涼涼的蛇!


    “啊!”


    離得最近的邱氏忍不住尖叫一聲。


    是蛇!


    “嚇!”


    三個孩子一臉驚恐地愣在原地,連動彈都不敢。


    王丞相和王淩提著膽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把蛇給趕走。


    趕走蛇後,一家人都變得有些沉默。


    他們剛才要是沒有抖床,就這麽直接坐下去的話…


    嘶!簡直不敢想象!


    這麽危險的地方,他們以後真的就要住在這兒了嗎?


    王丞相最先整理好複雜的心情,“沒事,明天我們去買點雄黃驅蛇就是。”


    “……”


    “淩兒,跟我一起把這屋子檢查一遍。”王丞相說道。


    王淩麵色僵硬的點頭,父子倆把茅草屋裏裏外外的翻找了一遍。


    這次沒有再發現蛇,而是看到許多肥碩的老鼠和拇指大的臭蟲。


    天色已晚,王家人簡單清理了下屋子,商量了下明天要幹的事情,就準備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丞相天一亮就起來了。


    他摸著心口處的一小包胡椒,不禁加快了去往縣城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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