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哲笑意更深:你是想拖我一輩子啊。


    “吳,吳哲,你,你別笑了,我知道,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想哭呢,你別笑了,你想哭就哭吧,我們都哭了,沒什麽丟人的,你……你……”許三多越說越哽。


    “三呆子,別說了。”成才一把把人拉了回去。


    “他這不是還沒死嘛,我哭什麽呢?就算他真死了,我也不能哭啊,我還得好好活著呢!對吧?”吳哲忽然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魂散了,遊離四方去了,不知半路上,可還能與你遇見否?袁朗?


    吳哲恢復的很快,超乎所有人想像的快,他接受了袁朗的消失,就像當初接受他擊斃人生中第一條人命時那樣的坦然,並且無畏。


    袁朗失蹤,a大隊群龍無首,雖然日常的訓練如舊,但畢竟失掉了神韻。原本鐵路打算提拔吳哲起來,可第一次談話,吳哲已經明白的表達的立場:他不是袁朗,袁朗也不是他,袁朗有的他沒有,他有的袁朗也沒有,所以註定他不適合站到袁朗那個位置上去,他最好的職位仍然是副手,就像當年袁朗為他規畫好的定位:一麵鏡子。


    “人選不好找啊!”鐵路傷心碎骨,袁朗啊袁朗,都叫你不要再做獨孤求敗了。


    吳哲體諒的點了點頭。


    是的,人選太不好找,雖然袁朗沒有成才的槍法好,不如許三多拚命,不像齊桓軍械全能,在技術上與吳哲也不好比,但他是袁朗,他可以服眾。就算是再去找一個人,他會比成才更準,比三多更執著,比齊桓還要武器大全,同時還擁有吳哲這般精細的科學家大腦(這還是人麽?)他也不是袁朗,他很難服眾。


    袁朗的南瓜,全是他一個一個從地裏收來的,一隻隻削切成型,都有他精巧的設計與計算。


    不過袁朗不在了,吳哲成了隊裏當之無愧的首席培養對像,鐵頭急匆匆的趕末班車把他送去了個為期一個月的國際訓練營,也不是真為了要提高什麽,隻是鐵老大愛才心切,希望吳哲能出去散一下心。像吳哲那種精密的腦袋瓜,心理幹預是沒有效的,他會把心理醫師幹預掉。


    平常心,吳哲還是那個平常心。


    隻是臨走的時候,吳哲對著他的妻妾們說了一宿的話,成才不放心,遠遠的盯著,隻看到月光把那張臉照得晶瑩一片,全是水光。


    可是第二天上車的時候,又是那張霽風朗日的笑臉,淡淡的,不徐不疾,不溫不火:“三兒,幫個忙,我不在的時候,給我那些妻妾們澆點水。”


    許三多看著那背影,心疼的直哭:“你說他咋就不哭呢,咋就不哭呢,你說……”


    成才無言,隻能一手攬了三多的肩膀。


    第24章


    天高雲闊!


    吳哲一離開基地,不再對著老熟人,精神頓時跨下來許多,似乎倒真可以算得上是在放鬆,隻是沒想到在異國他鄉也會遇上故舊,第一次開大課,他便看到一個高大的中國人虎踞在一角。


    “高副營長。”下了課,吳哲主動上去打招呼,老戰友相見,總有難言的親切感。


    “喲,我還正想去找呢,許三多那小傻子還專門寫信讓我罩著你呢,我就說了啊,這人是我能罩得住的嗎?”


    “能,以後就仰仗高副營長了。”吳哲笑起來。


    “你小子。”高誠大手一揮:“高副營長,高副營長的,也不嫌繞口。”


    吳哲又笑了。


    高誠盯著他看了會,忽然皺起眉頭:“真有那麽大的事嗎?”


    吳哲一愣,有點錯愕。


    “許三多那小子,在信裏說你現在傷心的要死,整個人怪裏怪氣的,讓我照看著點,我原想那愣小子自己那熊樣,啥小破事都能哭滿一送水車的,這回事情頂天了,不曉得哭成啥樣了,就以為人人都跟他那熊樣。”


    “三兒嘛,就這性格,我現在不是很好嗎?”


    “你好?拉倒吧!是,你倒也沒傷心的要死,我看你根本就是死了。魂沒了,人還在,就剩個殼子了。”


    “不至於吧。”


    “我還想說呢,至於嘛!”


    “高副營長,你言重了。”


    高誠一臉的無奈:“別笑了,老子最煩你們這種人,酸吧嘰嘰的成天套個殼子,什麽不好學,學袁朗那死腔調?是爺們想哭就哭,要笑就笑,你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眼睛裏跟堆死灰似的。”


    吳哲怔了怔,笑容都散了:“你別說他壞話,我不想聽。”


    高誠被他堵得一愣,搖頭:“得,你也就剩下這一口氣了,我說,你是不是想跟著他去啊!至於嗎?他那事我聽說了,又不是你害死的,你這是碎哪門子的心啊?”


    “不管是不是我害死的,我心都碎。”吳哲到底還是紅了眼眶,曲曲折折碎了淚光全含在眼睛裏。


    高誠這下是真的被唬住了,他領了許三多和成才兩封信,受託來照顧吳哲,想不到竟照顧出這麽個結果來。


    是啊,戰友死了,傷心啊,撞上這種事誰不傷心?他與袁朗不過是數麵之交,憑得是英雄惜英雄的豪氣,不能跟他們這種寢食同步事事不離的交情比,可是乍一聽到袁朗的噩耗也傷心鬱悶了好一陣子。


    不過傷心歸傷心,可也沒傷成他那樣的吧,整個人都灰了,風一吹劈裏剝落就得碎掉,高誠猝手不防,不知道要怎麽罵下去了。


    “高營長,讓我先靜一下吧。”


    “你……”高誠強瞪著的眼睛倒也漸漸的濕了,胡亂揮手,一肚子火氣不知道沖誰發似的,到後來,還是一拍腦袋,灰頭土臉的走了。


    演得很壞嗎?


    吳哲對著鏡子看,還不賴啊,笑得跟當年一個樣嘛。


    不過,好像,還是真的變了,刻骨的蒼桑,一夜之間就滲入了眼底,原來那笑容似竹,幹淨清慡;現在笑得像鬆,濃重而沉鬱。


    他畢竟還是不像袁朗,袁朗像梅,鋼筋鐵骨,卻華麗魅惑,是妖異而誘人的存在,骨子裏又有一脈硬氣。


    他不像他,他不是他,他也做不了他,於是他無可取代。


    高誠說得對,魂沒了,人還在,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得好好活著吧,都答應了的事,是答應了袁朗的事。


    一個月的培訓期很快就過去了,吳哲成績優異,強大的中國人,精密的頭腦,種種讚許不一而足,高誠雖然不是個笨的,但在這方麵還是不能跟吳哲比,風頭被搶下不少。


    回基地的時候,還是許三多去接得他,喜氣洋洋的一張臉,一看到吳哲,小眼睛就放出光來:“這兒,這兒呢。”


    吳哲看他踴躍的幫忙提著包,倒有點受寵若驚,這孩子,看到他回來竟這麽開心。


    “鋤頭……”許三多趴著前座回頭去看吳哲,一笑一口大白牙。


    “三兒,我的妻妾沒事吧!”


    “好著呢,都好著呢!沒事,都開花了。”


    明明每個月都開花,這也算功勞?隻是看著許三多心情好,他也不忍心冷落,笑道“沒人偷花吧!”


    “沒,保證沒,再說了,隊長都說了,那花是你的寶貝,誰也不許動。”


    “隊長?”吳哲臉色一變,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新隊長已經到了嗎?”


    “新隊長?沒啊,為啥要來個新隊長?”許三多茫然的眨巴著眼睛。


    吳哲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卻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了一句:“哪個隊長?鐵隊?”


    “鐵隊,那是大隊長啊,我們的隊長啊,鋤頭,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袁……朗……”吳哲不知道把這兩個字說出來花了多少力氣,眼睛一眨也不敢眨死死盯住許三多。


    許三多被他盯得一縮再縮:“對……對啊,隊長啊,隊長。”


    吳哲腦子裏嗡得一聲,轟隆隆餘音不絕,一時間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連嘴唇都是白的。


    “鋤頭,鋤頭,你沒事吧,隊長回來了,你不知道嗎?你咋都不高興呢?”


    “三兒……”他這聲音又虛又飄:“是真的嗎?這種事可不能說謊啊。”


    “真的啊,我騙你幹啥。”


    “許三多!你要是騙我,我要你的命!”吳哲的聲音猛得一高。


    許三多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沒騙,我沒騙你,你自己回去看。”


    “司機!給我開快點,能多快有多快,開到超速!”吳哲忽然大吼,什麽軍容威儀,什麽軍人風度,都死一邊去吧。


    袁朗回來了,他居然沒死,那妖孽果然沒死!


    車子直接開到了宿舍樓下麵,吳哲黑著臉把一群笑麵相迎的人推得東翻西倒,扔下許三多一個人守著堆行李呆在門外,邁開長腿一步三階的衝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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