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柯露出哀求的眼神,求助地望著淩鹿,臉上亂七八糟都是眼淚。淩鹿心疼地抱著他,卻不知該怎麽安慰他。胸口悶得發慌。


    500毫升洗胃液灌完了,機器開始回抽胃內容物。淩鹿盯著管子,看到有藥片被吸出來。回流物有些渾濁,但除了藥片以外就沒有別的固體了,這說明他早上沒有進食。


    是沒胃口,還是在吃早飯前就發病了?


    老是不好好吃東西,這樣下去怎麽行呢?


    淩鹿摟住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心痛不已。


    洗胃機的進出管是同一根,因此第二袋洗胃液也從吸出他嘔吐物的管道灌進胃裏。嚴柯還是很抗拒,眼淚汪汪地盯著淩鹿,嘴巴裏“啊、啊”地叫,想要得到幫助。淩鹿不忍心看他,更不忍心扭過頭。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他耳畔輕聲安慰。


    “老師,我知道你難受。可是不這樣不行,你會死的。”


    一想到那觸目驚心的空藥盒,淩鹿紅了眼睛:“不要死好不好?求你了。我捨不得你……求你……”


    嚴柯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淩鹿強忍淚水,努力對他揚起笑容:“加油,再忍一下,馬上就結束了。”


    嚴柯盯著他,緩緩眨動眼睛,似乎在艱難地理解他的話語。許久,終於閉上眼,點點頭。淩鹿幾乎喜極而泣。


    接下來的過程變得順利很多。嚴柯除了偶爾的幹嘔之外,沒有再作什麽反抗,隻是用力抓著淩鹿的手。淩鹿知道他在忍受強烈的不適感,因此緊緊回握,希望能給他安慰。


    不知灌了幾袋洗胃液,回流液終於變得澄清透明。醫生過來再次檢查了嚴柯的情況,然後囑咐護士撤下洗胃機。


    “嚴老師,結束了!”淩鹿鬆了一口氣,高興地給他擦臉。


    嚴柯沒有睜開眼,隻是點點頭。看起來異常疲憊。


    淩鹿忽然感到不安,他怕嚴柯睡著以後就再也不會醒來。幸好醫生過來和他交流了一下,打消了他的顧慮。護士給嚴柯輸液的時候看到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調笑了淩鹿兩句。淩鹿這才開始害羞,滿臉通紅,卻不捨得放開嚴柯的手。


    “可以叫家屬進來了。”護士笑嘻嘻地說,“那是他爸媽吧?”


    淩鹿這才依依不捨地站起來:“嗯,是的。”


    護士看看外麵,又看看淩鹿,嘆道:“以後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傷害自己啦。祝你們幸福。”


    淩鹿感激地點點頭。


    然而當淩鹿走出搶救室,迎麵而來的除了嚴父嚴母以外,竟然還有餘程。


    淩鹿瞬間被怒氣沖昏頭腦,他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對著餘程就是一拳。


    “淩鹿!”嚴母驚叫起來。


    沒想到餘程反應很快,頭一偏躲過去,還抓住了他的拳頭。


    淩鹿不甘心,還想再動手。餘程卻冷漠地瞟了他一眼,狠狠地甩開他,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進搶救室。


    淩鹿沒站穩,一個趔趄。嚴母趕緊迎上來,關切道:“你沒事吧!”


    嚴父皺眉:“淩鹿!你幹什麽!”


    淩鹿很想追上去,但嚴父上前一步攔住他,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衝動。餘程再怎麽說也是嚴勵的師弟,他不該當著二老的麵對餘程動手。


    嚴母看著他異樣的神情,不敢置信地猜測道:“難道貝貝自殺……跟餘程有關?”


    淩鹿想也不想:“對!嚴老師變成這樣都是他害的!”


    嚴父神色一變,快步踏進搶救室,把餘程拉出來。餘程皺著眉頭,不悅地瞪了淩鹿一眼。嚴父強壓著怒氣,低聲道:“餘程!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師兄,我不知道他跟你們說了什麽,但這些都可以以後再說。現在我隻想進去看看貝貝。”餘程迅速說完,又朝搶救室走去。


    嚴母拉住他,急道:“他說貝貝自殺是因為你!”


    餘程臉色一變,厲聲道:“淩鹿!你這是汙衊!我對他做什麽了?!”


    “你——”淩鹿怒目圓睜,卻說不出話來。


    他忽然意識到他其實並不知道嚴柯和餘程之間發生過什麽。嚴柯從來沒有向他抱怨過餘程,而餘程對嚴柯也可以說是關懷備至,除了——


    除了勾引他之外,餘程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嚴柯的事。


    但這一點,又怎麽對二老說出口?


    “你別有顧慮。”嚴母滿臉擔憂,焦急道,“他要是真做過什麽你就告訴我們!”


    嚴父也盯著淩鹿。


    淩鹿隻覺一股怒氣堵在喉嚨裏,橫衝直撞卻找不到出口。隻好咬牙切齒道:“我隻是……推測。”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幼稚嗎?”餘程冷冷地丟下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搶救室。


    淩鹿氣得發抖。


    二老不傻,看這陣仗就知道他們有事瞞著。於是拉住淩鹿不斷追問,淩鹿隻好把他能說的都說出來。嚴柯幾次發病的經歷,他試圖跳樓被攔下,還有嘔血進急診……二老聽得心驚肉跳,淩鹿也驚訝於他們竟然對嚴柯的近況一無所知。


    嚴母簌簌落淚道:“是我們不好,隻顧著工作沒時間關心他。說不定他得這個病也是因為我們……”


    嚴父沉默,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淩鹿想安慰他們,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嚴柯洗胃之後就一直睡著,護士給他掛上水以後把他轉到了觀察區。直到天黑他才悠悠醒轉。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餘程。餘程正要喊師兄過來,嚴柯卻忽然哭了。淩鹿見狀,連忙攔在餘程麵前,一臉警惕地瞪著他。


    “你幹什麽?”餘程皺起眉。


    “他不想見你你看不出來嗎!”淩鹿異常堅定。


    餘程試圖拉開他,淩鹿絲毫不動。因此嚴父嚴母趕來時看到的就是淩鹿把兒子護在身後,與餘程對峙。


    難道真是因為餘程?


    二老對視一眼,迎了上去。


    沒想到嚴柯看見父母,哭得更厲害,甚至掙紮扭動著往後躲。幸好床沿拉起了護欄,他才沒摔下去,卻把在場四人都嚇了一跳。


    “嚴老師!”淩鹿連忙繞到另一邊,用身體護住他。


    失去了遮擋的嚴柯顯得更加恐慌,拚命拉著淩鹿的手臂尋求幫助。淩鹿感到莫名其妙,詫異地看了看嚴柯麵前的這三人。


    餘程他還能理解,但為什麽連父母都……


    嚴父嚴母也是一臉的驚訝,嚴母的眼淚都被生生逼了回去。三個人麵麵相覷,都不知該作何表情。


    場麵頓時十分尷尬。


    動靜太大,驚動了值班醫生。嚴柯看到白大褂,情緒愈發激動,使勁拉扯起護欄,試圖下床逃跑。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麽,還是淩鹿反應快,連忙道:“別怕別怕,這不是咱們醫院!”


    嚴柯這才稍稍安靜下來,但還是渾身顫抖,把頭埋在他手臂裏,不肯回頭。


    淩鹿忽然意識到他的恐懼都來自他熟悉的事物,父母,師叔,醫院。而自己是相對而言最陌生的那個,所以他才會躲在自己身後。淩鹿不由失落,但很快又想到:難道他一直以來都生活在壓力下嗎?家庭和工作,甚至是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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