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鹿站在臥室門口,抱著一堆疊好的衣服,不知所措。


    餘老師——餘程的眼神,就和那晚吻他時一模一樣。但現在他卻抱著嚴柯,對他柔聲安慰。


    而嚴柯,那種委屈的,撒嬌般的神情,愛意根本掩藏不住。


    ——原來嚴柯暗戀的人,就是餘程?


    原來我們——喜歡的是同一個人——


    他甚至還想和嚴柯分享與餘程接吻的喜悅……真是可笑……不,幸好沒有!幸好他沒有說出口……


    張行端從陽台走回來,看到淩鹿呆呆地站在那裏,心裏也是一個問號。再看餘程正摟著嚴柯卿卿我我,頓時明白了。


    餘程動作夠快的啊,這實習生才來了一個多月吧,已經勾搭上了?


    不過這孩子倒確實是餘程喜歡的款,天真善良,跟嚴柯一樣好騙。這種小朋友養好了就是橡皮泥,隨便他捏圓捏扁。關鍵是長得還好看。


    把大眾情人圈養在腳邊,餘程就愛幹這事兒。


    現在兩隻小狗都可憐巴巴地等著愛撫,就看餘程怎麽操作了。


    張行端笑嘻嘻地靠在陽台上,看戲。


    餘程像是沒看到淩鹿似的,神情自然地拉著嚴柯坐到沙發上,一邊拆著桌上的塑膠袋一邊問:“這些都是你的藥?”


    “嗯。一個月的量。”


    嚴柯把病歷拿出來給他看。餘程看完,又把每種藥的說明書拆出來,皺起眉頭:“副作用發生率這麽高……”


    “沒關係的,反正我本來也在頭痛。”嚴柯乖巧地說,“林主任告訴我剛開始會加重症狀,我做好思想準備了。”


    餘程道:“那你止痛片現在吃多少?”


    “……不多。”嚴柯下意識地朝陽台望了一眼,卻看見張行端意義不明的笑容,“……就疼得受不了的時候吃一片。”


    “貝貝,別撒謊。”餘程嘆了口氣,“你不是不想我擔心嗎?那就不要瞞我,跟我說實話。”


    嚴柯無奈:“……四片,一天兩次。”


    “你痛得這麽厲害?”餘程很驚訝,隨即自責道,“也怪我粗心,平常看你沒精神,還以為是失眠的原因。我早該發現是止痛片鎮靜效果……”


    嚴柯忙道:“我也以為隻是偏頭痛,所以想用止痛片壓下去。現在既然確診了,吃了藥應該會慢慢改善。”


    餘程憐惜地揉了揉他的頭髮,還想說什麽,淩鹿忽然走過來,僵硬地說:“老師,我先走了。”


    “咦,小鹿也在啊。”餘程像是剛剛才注意到,微笑地點點頭,“好,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嚴柯抬起頭,淩鹿卻像是躲避他的眼神一般,迅速離開了。


    張行端沒看到想像中的好戲,也興致缺缺地晃過來。


    “你倆繼續膩歪吧。走了。”


    餘程應了一聲。張行端帶上門,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淩鹿慢吞吞地在小區裏走著,很顯然正經歷著巨大的情緒波動。張行端笑嘻嘻地湊上去:“吃醋了?”


    淩鹿瞪了他一眼,居然眼睛紅紅的。


    “現在才哭?剛剛幹嘛忍著?”張行端幸災樂禍道,“捉姦在床還不爆發一下,難不成你打算原諒他?”


    淩鹿停下來,盯著他,哽咽道:“張老師,你能不能別這麽壞?”


    這話這語氣這小眼神兒,跟撒嬌似的,真是我見猶憐。張行端突然理解餘程喜歡玩弄小朋友的原因了,並且對這隻小傻鹿開始改觀。


    沒想到淩鹿接下來說:“我哭不是因為餘程腳踏兩條船,我是心疼嚴老師。他已經抑鬱了,他的精神支柱卻是個騙子。我也氣我自己,明明知道真相,卻不敢告訴他……這不就相當於幫餘程撒謊嗎?”


    張行端愣住了。


    淩鹿抽噎了一下,哀哀的眼神望向張行端:“你也不會說的,對不對?但這樣——”


    他忽然按住胸口:“但這樣,嚴老師好可憐——我們這些人,看起來好像對他很好,其實都是騙子。隻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太可憐了。”


    張行端沒料到他的想法會這麽天真幼稚,卻又這麽……深沉。一時無言。淩鹿擦擦眼淚走了,張行端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這孩子……


    可惜了啊。


    張行端懊惱地嘖了一聲。


    早知道他這麽可愛,就算是個傻子也要騙到手。現在沒戲啦。


    不過,他和嚴柯倒是有戲了。


    26.


    星期天餘程沒去坐堂,在公寓陪了嚴柯一天。淩鹿反倒去了中藥房,被掛號的小姑娘告知餘醫生今天停診。他悵然若失地走出藥房,仿佛聽到正式宣告:


    你被拋棄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餘程能一心一意地陪嚴柯。


    淩鹿坐公交車去了市立圖書館,發現真的像餘程說的那樣,到處都是小朋友,根本找不到地方自習。他回到公交站台,茫然地看著路線圖,突然看到一個眼熟的車站。想了一會兒,原來是古文書店那站。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上了那路車。


    小巷還是那條小巷,詩情畫意卻變得那麽虛偽可憎。淩鹿來到書店前,看到今天的小黑板上寫著“負能量禁入”,隻好孤零零地站在門外。


    老闆也不在,通往後院的門關著。他是不是又在欣賞那幅畫?


    為誰偏照醽醁……


    淩鹿忽然鼻頭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他哭了一會兒,突然感覺背後有人。一回頭,小老頭拎著一袋小柿子,正愣愣地看著他。


    淩鹿張張嘴,聲音卻哽住了。小老頭一聲不吭地跑進店裏,拿了個黑板擦出來,刷刷刷地把“禁”字擦掉了。然後改成“進”。


    負能量進入。


    淩鹿一步跨進店裏,嚎啕大哭。


    小老頭沒問他為什麽哭,也沒問他怎麽一個人來,隻是拎了個垃圾桶過來,掰開小柿子給他。淩鹿接過吃了,眼淚繼續掉,小老頭就繼續餵。這樣吃了好幾個,淩鹿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地說:“再吃下去我要拉肚子了。”


    小老頭指指後屋:“洗手去,擦幹了再過來。”


    淩鹿乖乖地把手洗幹淨,然後回到店堂裏看書。書真是好東西,看了一會兒心就平靜了。


    天快黑了,淩鹿向小老頭道別,說:“謝謝你。”


    “嗯。”小老頭舉著放大鏡看書上的小字,頭也不抬。


    淩鹿回到宿舍,一夜好夢。


    星期一,又是新的開始。


    考研報名即將開始,一起考研的同學們都開始約見心儀的導師,淩鹿卻還猶豫不決。


    這些天來發生了太多事,讓他恍如隔世。舍友還當他是壓力太大,約他打遊戲放鬆一下。他看著舍友就想起萱萱,想起餘程,想起和嚴柯促膝長談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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