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已成了他和符太間的秘密契約,憑此收奇效、建奇功,效用超乎想像,妙處無窮。本來帶少一本、帶多一本,分別不大,可是《實錄》乃集符太的心血寫成,每冊竟有重逾千斤的份量,帶少一冊,頗有減輕負荷,使人輕鬆自如的錯覺。道理怎都說不清,然而感覺確是如此。


    龍鷹強忍翻開新卷瞥二、三頁的誘惑,珍而重之收好。


    舊卷讀剩二十多頁,偷點時間,犧牲睡眠,完卷非不可能。


    機會就在眼前,趁尚未夜探天女香閨的一刻,能讀多少讀多少。想到這裏,豈敢遲疑,埋頭翻閱。


    符太睡了個午覺。


    他從來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甚至沒有睡覺的習慣。


    身在大明尊教之時,日夕苦修,以入定代替睡眠,真的累了,小睡片刻,沒有特定的時間,連榻子都沒有,幕天席地,隨處為家。


    與那混蛋結盟後,置身戰火連綿的深處,更睡無定時,直至喬扮醜神醫,始嵌入常人的生活起居裏去。


    故此這個午覺,對符太意義深遠,代表的是徹頭徹尾的一個改變,也令他生出聽雨樓是「家」的奇異滋味。


    尤其小敏兒在樓下作息的微響,不時傳入耳內去,溫馨意軟,油然而生。


    小敏兒放輕腳步,登樓而來,一副怕吵醒他的可愛模樣。


    符太瞪眼,立即心中喚娘,他奶奶的,竟已是日落西山之時,此一午覺,豈非睡了至少個多時辰?比夜眠更深沉。


    「大人醒來哩!」


    嬌聲剛入耳,小敏兒已大半邊香軀挨入他懷裏,撒嗲道:「大人嗬!敏兒不依。」


    符太暗吃一驚,心知此睡得精滿神足一刻,格外受不住小敏兒驚人的誘惑力,忙摟著她坐在床緣,訝道:「不依什麽?」


    小敏兒霞燒玉頰,道:「大人知道的。」


    符太故作不解,皺眉道:「我們不是說好了?」


    小敏兒嘟長小鴨嘴,道:「可是,形勢有變嘛!敏兒隨大人來了興慶宮,娘娘再管不到敏兒。嘻!大人又駭走八公主,令八公主不敢再來惹你。大人不是喜歡女人嗎?敏兒正是女人嗬!大人再沒有藉口。」


    符太聽得發呆。


    他和小敏兒共處一樓,同床共寢,想的偏偏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似分別活在兩個天地。她滿腦子填滿了他這個主子,想的是如何得他愛寵,不吐不快的一口氣說出來,全是他曉得卻沒深思的東西,於她而言,沒一句不言之成理。


    難道告訴她,對與她的關係,仍是猶豫未決嗎?事實是,他早認命了,可是一天守得住這最後的防線,仿佛仍有迴旋和喘息的空間。有何道理,又說不出來。


    理屈詞窮,無從招架,隻能化解。


    先在她臉蛋香一口,道:「讓我告訴小敏兒,變化即將來臨,我們必須靜觀其變。」


    小敏兒一臉天真地問道:「是否與『神龍氏』有關?」


    符太是隨口亂說,哪想得這般遠,忙鍥著她的說話道:「對!對!不正就是那個混蛋。」


    小敏兒不解道:「可以有什麽變化?」


    符太暗忖天才曉得,當然不能說出來,沉吟道:「很難說,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無從猜估。總言之,多多少少有點變化。」


    小敏兒歡喜的道:「不論有何變化,大人定要帶著敏兒在身旁嗬!」


    符太最享受的,是當小敏兒變得如眼前般天真爛漫的可愛樣子,拍胸保證道:「小敏兒放心,離京之日,就是百無禁忌之時。勿怪本太醫沒言在先,我可非尋常色鬼,怕小敏兒受不了。」


    小敏兒褪去的紅霞重臨,噘起嘴兒道:「要不要現在試試看。」


    符太心叫救命時,叩門聲從他們小天地的遙處傳來。


    來訪的是上官婉兒,頗大陣仗,前後十多騎護送她的馬車進入金花落,還有侍婢、內侍臣隨身,排場不在眾公主們之下。


    符太將她迎入外堂,請她在主位坐下。


    小敏兒奉上香茗,上官婉兒留神打量她幾眼。


    到婢僕退下,符太問道:「不知昭容來找鄙人,有何指示?該不是貴體違和。」


    上官婉兒瞟他一眼,輕呷一口熱茶,然後好整以暇地將茶杯置於身旁紅木幾上,道:「難道隻有看病,才可以來見太醫?」


    符太苦笑道:「這叫開場白,用來打開話匣子,昭容勿認真。」


    上官婉兒縱目四顧,隻是不看他,道:「還是第一次來,興慶宮確別有天地,純樸自然,早知道便向皇上求一座殿舍,就可以和太醫大人做鄰居哩!」


    符太摸不清楚她的來意,卻不得不承認才女修長優美的身段、鮮花盛放般的玉容,賞心悅目。兼之她舉手投足,姿態閑雅動人,看極不厭,故雖然她擺明在胡扯,仍沒有絲毫不耐煩之心。


    很想答她「是鄙人的榮幸」,卻不敢說出口,怕弄假成真。


    上官婉兒的目光終於落在他身上,悠然道:「今次婉兒來,是為找大人算一筆新帳。」


    符太愕然道:「算帳?鄙人欠了昭容什麽東西?」


    上官婉兒沒好氣道:「還要擺太醫的款兒,大人欠婉兒的是一個公道。」


    符太摸不著頭腦,訝道:「鄙人在何處開罪昭容?」


    上官婉兒白他一眼,嗔道:「男人最氣人的,是善忘。上趟在珠鏡殿,人家邀你同行,竟推說有事,查實卻是要私下和妲瑪夫人說親密話,厚彼薄此,是否有欠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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