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看著這一幕,喃喃自語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莊主嫉恨如夫人生得美貌……可是明明是莊主比較美啊……」


    岑淵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可多言。


    小伍應了一聲,低著頭迅速離開。


    小伍一直是他身邊使喚的人,他也想保全幾分。值得慶幸的是,此時四周並沒有什麽人,除了留下來鎮守北十八幫分壇的人馬大多已走得幹幹淨淨。


    岑淵挽了一匹馬的韁繩,在是否要騎馬這件事上顯得頗有些猶豫,下體的傷沒有癒合,若是馬上顛簸,怕是又要裂開了。


    「小伍說的不錯。莊主倒行逆施,又愛在花間流連,對全莊來說,終非幸事。」


    一個中年男子慢吞吞向岑淵踱步過來,開口說道,「我是看著莊主長大的,如今武林一統,莊主卻似變得越來越陰冷好殺。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今日死的是宋氏一家,他日想必死的就是你我。」


    「七爺,你……」岑淵吃了一驚,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


    此人是商弈庭的七叔商雋,因此岑淵喚他七爺。


    商氏家族的元老,武功才智實是令人不可輕視。商弈庭年紀小他十多歲,即使天縱奇才,也缺乏經驗,未必勝得過他,何況商弈庭懶於玩弄權術,更不能和他相比。


    商弈庭是嫡傳長子,其父重傷病故後,就由他繼位。如今大仇已報,又權傾江北,商弈庭也不免生出了幾分倦怠之心,竟沒有注意家中尚有隱患未除。


    其實岑淵也曾提醒過商弈庭幾句,隻是商弈庭自恃武功,並未放在心上,甚至還屢次嘲諷他又算什麽東西,又不姓商,與他何幹?


    二十年間無師自通,練成無上武功,執一柄長劍縱橫南北,無一敵手,也難怪商弈庭會如此驕橫。


    不是沒注意到,隻是他向來沒把這個七叔看在眼裏罷了。


    隻有自己這個奔波勞碌於雞毛蒜皮的小事的副莊主,才會如此勞心勞神。


    商雋看著他半晌,略顯得陰冷的麵容露出一絲微笑:「老莊主當年視你為親子,商弈庭掌權之前,眾多兄弟也一直聽你號令……如今商弈庭倒行逆施,日後我商家怕是要敗盡在他手裏。你不想老莊主創下的一番基業,就這麽毀在這小子手裏吧?」


    岑淵不動聲色,淡淡道:「不知七爺所言為何?」


    商雋輕笑一聲:「岑副莊主一直清心寡欲,卻是常常趁人不注意偷瞧商弈庭那小子,其實副莊主好的是男風,對商弈庭的顏色動了心罷?」


    他有些心驚,卻毫不掩飾思慕之情敗露的惱怒,冷冷看著商雋:「不知道七爺在胡說什麽。」


    商雋見他如此,更證實了心中猜測,笑道:「男歡女愛,這也沒有什麽奇怪。副莊主有沒有發覺,表麵上看不出,實際上浩然山莊逐漸分成兩幫人馬,一半跟隨莊主,另外一半對副莊主愛戴尊敬,恨不能殺身以報副莊主恩義。既然這個浩然山莊遲早會分崩離析,莊主又隻有匹夫之勇,不如……」


    岑淵看到他沒有再說下去,於是湊近了一步,顯出極有興趣的樣子:「願聞其詳。」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合謀……」商雋抬了抬手,做出一個「殺了」的手勢。


    岑淵臉上笑容雖然不變,但手指卻是微微的一顫。頓了一頓:「七爺也說了,兩派人馬在五五之數,恐怕勝負也在五五之數,如今成敗未定,萬一……」


    「那小子倒行逆施,早晚自尋死路。隻要副莊主有意,便大事可期!」商雋笑道,「我等齊奉岑莊主為主,他日奪了大權,讓那小子委身於你,豈不痛快!」


    「既有七爺在,怎輪得到在下?自然是奉七爺為新莊主。」岑淵顯得有些義憤填膺,「那小子仗著父親餘蔭,竟篡了這莊主之位,以七爺才智氣魄,這莊主之位本該屬於七爺才是。」


    他說的頗為情真意切,商雋陰沉白皙的麵孔也露出幾分笑意:「別的事不忙,但他日大權在握,這小子自然是岑兄囊中之物。」


    見著有外人過來,兩人便開始言及其他。


    第二章


    商氏本就是以家族做大起家,商氏的權力盤根錯節,如今浩然山莊成了天下第一幫派,商氏的作用仍然不可忽視。他身為副莊主,對兄弟極講江湖道義,但在商氏其他家人麵前,卻不得不卑躬屈膝,逢迎以對。


    商雋的提議,他並不是不心動,隻是任何讓商弈庭失望的事,他都不忍去做。


    然而商雋所說的,也有幾分事實。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他不是不知道。


    商弈庭最近的種種舉動,也顯示了對他的不信任。便如昨日在會上他的種種建議,商弈庭都像是沒聽到一般。


    若是真如商雋所說,對他服氣的人並不喜歡商弈庭,或許回到山莊後,商弈庭便要像處理垃圾一般處理他了。


    他按了按眉心,心緒雜亂至極。


    若是要就此離開固然是極為安全,浩然山莊雖然勢力極大,但他要藏身也並不為難,隻是商弈庭未曾圖窮匕見,他就此遠逸江湖,也很有些不願。


    莊中繁雜的事極多,特別是並了幾大幫派後,又有了無數煩心事,按商弈庭的性格必定是殺之為快,可是有很多事並不是靠殺戮就能解決。


    他不由嘆了一口氣,說來說去,終究因為捨不得離開商弈庭。所謂的種種理由,隻是藉口罷了。


    「副莊主!」顧準遠遠叫了他一聲,疾步過來,看了看他的馬,說道,「副莊主這就要啟程了麽?」


    「正是。路途遙遠,我還要到保定去辦點事,隻怕不能及時趕回去,所以要早些啟程。」


    「有些弟兄的傷勢未愈,而且滄州城……我們還沒有來過……」顧準的聲音越來越小聲,轉過臉去偷瞄了一眼遠處幾個兄弟,正在拚命打手勢,分明是要他多說幾天,最好求得他們可以在此多玩幾日。


    岑淵忍俊不禁:「那你們就留在滄州城,過兩天再回去也行,莊主那邊我來說就是。」


    顧準喜上眉梢:「謝謝副莊主!晚上大家去賭坊喝酒賭錢,副莊主也一起來罷?」


    岑淵頗有些心動,但若是與他們一路騎馬,身上的異狀勢必會被他們看出,於是推託了幾句,便牽著馬告辭。


    說是路上要改道去保定,隻不過為他路上拖延時間找個藉口。


    過了兩天,他甬穴處仍然流著渾濁的黑血,竟在路上大病了一場。萬幸他身體結實,拖了半個月才回到山莊,也比之前瘦了一圈。


    到家時又聽說了一件事,讓他有些吃驚。


    商弈庭將如夫人帶回山莊後,嫌棄如夫人嬌滴滴的隻會哭,又無法承受他的粗暴,一夜昏過去三次,到最後竟然把宋家的小公子弄上了床。


    雖然宋鳴風罵不絕口,又踢又打,但怎架得住商弈庭的蠻橫,這幾日商弈庭日日與宋鳴風廝混,竟是一日不曾出過房門。


    岑淵從來沒見過那宋鳴風一麵,如今想來,那定然是個粉雕玉琢的人兒,否則不會讓商弈庭如此沉迷。


    商弈庭在性事上雖然風流放縱,但從未如此不分輕重,竟然把山莊一切事務都暫停下來,隻為了整治宋鳴風一個人,害得下屬的壇主、總管全都亂了套,看到岑淵回來,才如釋重負。


    岑淵隻得忍著疲累將所有大小事務都處理完畢,卻已到了深夜。廚房送的飯菜都已涼了。


    因著下體傷勢未愈,每次解手都會痛不欲生,他這半個月吃的都是稀粥,要人重做已是來不及,於是就著涼湯吃了一些冷飯,吃完後回去自己的院子裏。


    他的院子和商弈庭的住處離得極近,回到房中時還能看到對麵樓上的燈光未滅,依稀聽得到宋鳴風隱隱約約的哭罵聲,商弈庭時而冷笑嘲諷,時而溫柔勸慰,若不是辨得清商弈庭的聲音,他幾乎不能想像,擁有那麽多情緒的男子竟會是商弈庭。


    這一夜竟是熱得可怕,令他輾轉難安,直到次日淩晨仍然不能安睡。


    第二天仍舊有幾個管事來找莊主。


    岑淵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停下來,卻見商弈庭斜斜靠在門邊上,雙手抱胸,臉上似笑非笑,也不知站了多久。


    岑淵連忙起身下拜:「莊主!」


    商弈庭揮手讓眾多管事退下,走到案桌麵前,隨意地翻了翻他批閱過的卷宗,說道:「怎的昨天才回來?」


    岑淵小心翼翼地道:「路上有些事耽擱了。」


    「我聽說你去了保定。」商弈庭仍舊檢視著他批閱過的卷宗,似乎像要從上麵找出些什麽來。


    「莊主是聽到誰說了什麽?」岑淵心中一凜。


    「前幾天保定的分壇被人滅了。」商弈庭淡淡的道,「你既然去了保定,可曾打聽到什麽消息?」


    「被人滅了?」岑淵驚得重複了一遍,隱隱覺察到似乎發生了什麽,但麵對商弈庭冷漠的眼神,便什麽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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