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船最重要的發電機堆在船艙裏避免進水,而燃料的裝填倉則固定在駕駛位後方的一根立柱上,透明的鯨油罐外壁讓裏麵的燃料數量一目了然。


    粘稠的液麵幾乎不起漣漪,而小船分開水麵的聲音也靜悄悄的,就像隔著一堵牆聽人小便。


    船隻的前半段上方有鐵皮的棚頂可以遮風擋雨,也讓小船看起來就像一隻穿舊的拖鞋,外麵還刷了個孔裏奧奈家族的家徽。暗色的船體裏堆了不少桶和箱子,還有一個放著密密麻麻鯨魚肉罐頭的木架子,它們是為了連續多日漂泊在水上而準備的物資。


    朱利爾斯本來想租的是那幾艘看起來還算先進的船,沒想到價格不菲,隻能選這第二好的船類。


    不過這種貨船還是比需要搖槳的傳統船快得多。


    操船的高個船長——如果駕駛這種小船也算船長的話——佝僂著背,幾乎將臉貼在玻璃上,全神貫注地觀察前方的水麵,各種各樣的儀表盤在他胸前的舵盤下嗡嗡作響,幾十根指針好似無規律地轉來轉去。


    朱利爾斯坐在駕駛位後麵的地上,他靠著一隻木桶,抱著膝蓋昏昏欲睡。


    盡管身邊沒有同伴,但既然已經上了船,那路上就很難遇到別的麻煩,按照眼下的速度,他兩天就能趕到赫萊特港。


    等他回到薩沙市就不用擔心那個標記帶來的影響了,除了父親,他還可以依靠自己的老師——那位女士是禦前十三人議事團中的奪魂者的學生,盡管這幾年來自殖民地的巫師在禦前搶走了不少風頭,但思特拉斯總還是國內最有影響力的巫師聖地。


    借助這條渠道,他可以把魏奧底人殺死欽差的事匯報到女王麵前。


    隻要他回到薩沙市


    彭!


    船體忽然一震,接著是傾斜,朱利爾斯直接從中段滾到船尾。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也看不到是什麽導致了這次意外,除了雜物灑落一地的碰撞聲響,他的耳邊傳來船長撕心裂肺的咆哮。


    “草!我的船呐!”


    接著就是舵盤猛轉的聲音,船頭再次往下壓,朱利爾斯扶著船沿起身的動作被打斷,他又是一陣翻滾,回到了剛才坐著的位置。


    “好吧,也不算虧。”他嘟囔著爬起來,驚訝地發現自己沒生氣。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問船長。


    船長沒回答他,而是低頭全心全意操弄著舵盤,但這無濟於事,緊接著又是一次激烈的碰撞,這次朱利爾斯站穩了,他扶著旁邊的牆壁,透過對麵鐵皮牆上的條形空窗看到了撞擊的來源。


    一艘真正的快艇正在撞擊他們。


    它同樣使用聲音更小的電機作為驅動力,而且比這艘貨船更小,也更快,朱利爾斯租來的船長已經努力嚐試擺脫它了,但剛才的兩次撞擊讓他們所在的船受了損傷,速度越來越慢。


    來襲的敵人就像是對機械非常熟悉,連續兩次撞擊直接撞斷了船體內設的燃料管道。


    添加了熒光劑的乳色鯨油從船尾破損的管道漏進黑色河水,如同血液般暈開,當然,船內的人看不到這一點,但他們能看到燃料裝填倉裏的罐內液麵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朱利爾斯瞪大眼睛,他甚至能看到裏麵有個小的抽水漩渦。


    那艘小船沒有再撞擊,如同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鯊魚般環繞在側,等待著貨船徹底失去動力。


    河裏的海盜叫什麽?——朱利爾斯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既然已經沒法跑掉,那麽焦急是無用的,他深刻地理解這點,不如想點放鬆的事調整自己的精神,免得一會兒手忙腳亂沒法施法。


    貨船越來越慢,就像是失血過多的野獸不再勇猛。


    “這特碼還不如燒鍋爐的呢!”


    船長猛地一錘儀表盤,大聲咆哮著將手重新搭在舵盤上,但這次轉得是反方向。


    拋開一切顧慮,帶著大無畏的決心和勇氣,這艘貨船反過來向那艘來意不明的快艇撞了過去。


    但如果決心和勇氣就能辦到一切,人們就不會說“這是個物質世界”了。


    已經失血野獸奮力追趕,但總也攆不上那個小巧靈敏的掠食者,它始終遊離在貨船麵前的一點,但無論怎麽追都無法追上。


    而船的“血”還在流。


    “也許我們該節省一點油。”朱利爾斯建議道。


    隨著速度減慢,船體也趨近平穩,他不需要扶著什麽也能站直了。


    聽到他的建議,船長的臉轉回來,多須的臉看起來已經憤怒到極點:“船上儲存的鯨油有的是,但不把船修好,裝多少就漏多少!”


    “那我們就在這兒等著吧,不管他們要什麽,都肯定要派人上來談條件、拿東西。”


    “這是他媽的孔裏奧奈家族的船!”船長咆哮著回應朱利爾斯。吼叫完,他將手往駕駛位邊上的箱子裏一伸,掏出一把雙管手槍,一邊上藥裝彈一邊走向船尾。


    朱利爾斯往綁著繩子的箱子堆裏縮了縮,希望這些東西可以作為掩體。


    終於,貨船停了下來,那艘快艇繞著它轉了一圈,卻沒有停下,當它轉到視覺死角的時候,破開水浪的聲音忽然開始逼近。


    朱利爾斯和船長的臉色忽然一變,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對方的目的,但要做準備已經來不及了。


    更何況,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抵禦這樣的攻擊。


    刻————


    金屬變形的聲音連續響起,貨船側麵的艙室防護被破開,快艇尖利如刀的船首在全速加持下切入鐵皮和木頭組成的外圍防護,插入艙室內部。


    一隻手從船艙的裂口伸了進來。


    船長毫不猶豫地對準裂口連開兩槍,他的每一顆子彈都命中了肉體,嚐試登船的第一個敵人踉蹌幾步走出裂口,隨後向前撲倒,身下形成血泊。


    然後第二隻手出現了。


    一點不害怕槍擊的威脅,新出現的人物沒有一秒猶豫地追隨著同伴的步伐,但對剛剛死去的同伴又沒有一點尊敬,當他從快艇的船頭踏進艙室時,走下來的第一步正是踩在同伴的屍體上。


    來人搖搖晃晃,步伐好像醉漢,臉色蒼白,滿臉是汗,神情看起來也不像是要他們作戰,他的眼神都沒在看他們,而是看在虛空的某一處。


    但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他身上的不凡之處。


    譬如他身上單薄的衣物、譬如他散發著幽光的雙眼、譬如那個插入脖頸的注射器.


    這個不明人士的拇指按壓著注射器根部,將裏麵的不明液體推進血管,而當裏麵的液體完全被納入他的體內,他便將注射器拔下,隨手丟在一邊。


    “嘔——”


    他突然幹嘔了一下,接著渾身顫抖,眼淚和鼻涕在臉上溢出,顯得無比狼狽。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不適,反而掛著最能代表喜悅的笑容,像是進入了極樂天國。


    看到他的表現,朱利爾斯和船長沒有放鬆,反而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


    “鑰匙團!”


    如果說思特拉斯是最具備權勢的巫師組織,那麽鑰匙團就是最瘋癲的巫師組織,他們是全員巫師的雇傭兵團體。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具備完整巫師天賦的人十分稀少,但鑰匙團就有“轉化”巫師的方法。


    那些天賦不完全的人,在這種方法的幫助下,也能成為巫師——暫時。


    這個方法就是注射致幻劑。


    巫師施法的關鍵是意誌力和情緒,而致幻劑則能隨心擺布人的心智,將這兩個關鍵都催發到極致。對普通人來說幾乎是致死量的致幻劑能將他們的施法能力催發到極致。


    殘缺的天賦也被增強至可以施法,已經擁有完整天賦的巫師力量更能往上跳半個級數。


    力量的代價是瘋癲和急劇縮短的壽命,不過吸入大量致幻劑的巫師們已經不會在意這點代價了,他們甚至弄不明白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是假、自己是死是活,隻求得到更多的致幻劑來繼續這美妙的體驗。


    而麵對這些以瘋癲聞名的巫師雇傭兵,船長再沒有猶豫和顧忌,他的身軀猛然膨脹,化身成一個比克雷頓小兩圈的狼人朝敵人撲去。


    朱利爾斯顧不得驚訝船長是狼人的事實,他抬起雙手掐其施法手勢,口中念念有詞,準備用最強力的法術製服對方。


    鑰匙團的巫師兩隻眼睛分別看向兩人,不急不慢地抬起一隻手,手指對身前地板從左到右劃去。


    在艙內地板上,被他虛畫出的那條線立刻發生轉變。


    木頭和鐵皮變為柔軟的白蠟,沉重的水壓壓迫船底,條狀的白蠟從嵌合處被擠壓出來,受到巫師的法力催動,原本就該穿過空洞的水流更是瘋狂湧入艙內,它們從那長條的缺口處自下而上地衝出,形成一片由水流造成的刀刃,將飛躍在空中的狼人劈中,同時也遮住了朱利爾斯的視線。


    視覺受阻的第一時間,朱利爾斯就打開靈知,繼續鎖定著對手。


    盡管施法的力量比不過對方,盡管周圍的鐵阻礙了他的發揮,但他相信自己的戰鬥智慧不會遜色給一個嗑藥的瘋子。


    直到三秒後,朱利爾斯的自信被艙室裂口處伸進來的第三隻手打破。


    還有其他的鑰匙團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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