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繃緊了肌肉,下一刻又因為疼痛鬆弛下來,他咬著牙:“我隻是想說——你確定她會因此放下芥蒂嗎?我覺得你的解決方法有些草率。”


    克雷頓眯起眼睛盯著男巫,在朱利爾斯自己準備放棄這個話題的時候偏偏又開口了。


    “我不喜歡別人來插手貝略家的內部問題,不過你既然是在關心她.那我就解釋給伱聽吧。她要是能理解,並放下對我的畏懼,用她的精神和勇氣麵對事實,我會很高興這無損我們之間的親情。”


    “如果她不能接受這點,想要就此離開,甚至因此畏懼裏世界,想要過平凡人的生活,遠離一切危險、帶詛咒的生物。那對我來說同樣是個好消息。我會確保她和一個好人結婚,平平安安度過一生,這樣也完成了我對她的父母的承諾。”


    “無論她怎麽想,結果都不是壞事,那我還多說什麽呢?讓她自己選擇去吧。”


    克雷頓的教育理念顯然令男巫歎為觀止。


    “我還以為你會像上流社會的嚴父一樣把所有事都為她安排好。”


    克雷頓嗤笑他的想法:“怎麽會?那會讓我也感到疲憊的。”


    朱利爾斯的身體放鬆地靠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估計錯了克雷頓對唐娜的態度,不過這種生活方式倒是給了他一些啟發,心情也輕鬆起來。


    “她要是知道你這麽想,非得感謝你不可。”他半開玩笑地說。


    克雷頓在桌子對麵坐下來。


    “那是當然。”


    當這個話題結束時,那個糊了泥的十字已經泡了有一會兒了。


    克雷頓將它撈出來,用自己平時工作用的刷子輕輕地刷動十字的外表,免得破壞其原有的遭侵蝕而脆弱的結構,大概十分鍾後,汙泥脫落,十字就在他們麵前顯出真形。


    看到它的模樣,朱利爾斯歎了口氣。


    因為這個十字真的就是十字架,而不是什麽十字形狀的其他產物。


    它看起來就是一整塊木頭雕成的十字架,外表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紋路,隻在十字的上頂端有一團髒汙似的墨跡,拚命地看才能發覺那是一個用古語寫就的數字。


    42,或者43。


    “看來就是有人在幾百年前路過沼澤的時候扔了個垃圾進去,我們白忙活了。”朱利爾斯歎氣道。


    克雷頓卻有著不同意見:“不,不能這樣說,有木頭的十字架至少說明有人經過那裏,而且那時沼澤的位置已經不再完全浸沒在河水裏了,否則它就會因為水流的力量被衝到岸上。如果有人那裏掉了一個十字架,就肯定還有別的東西留下。”


    “那我們明天肯定也不能繼續去挖了。”朱利爾斯說:“你殺了三個救世軍,他們一定會加強戒備,或者叫末日追尋者教派的那兩個人過去看,我們和路易斯教士承諾過不能直接和他們兩個動手的。”


    他們原本動手是因為他們知道救世軍屬於末日追尋者,而那兩個人卻不知道他們掌握了這個信息,就算楚德·奧斯馬爾事後要和他們算賬,他們也可以推說是誤會。


    但如果和對方麵對麵地站著,還要堅持和對方作對,那這件事就不能隨便罷休了。


    “用不著這麽做,我們可以讓路易斯來為我們處理這件事。”


    克雷頓站起身,將那個木頭的十字架的頂端對著油燈的火苗燒灼了幾秒,上麵的數字反而清晰起來。


    43


    這回他們看清了。


    “這種標記方式其實也是特殊的,私人的十字架如果不寫名字,也不會寫數字上去,更不會將數字寫在十字的上頂端。或許路易斯教士會知道它的特殊性,畢竟他是個聖職。”


    朱利爾斯鄙棄地看著十字架,不耐煩地揚了揚手,好像要扔垃圾一樣。


    “那你就自己去找他吧,我是再也不想在他麵前露麵,還是因為這東西。”


    克雷頓正打算這麽做,他將十字架擦幹,然後抓著它出去了。


    他走下樓梯,穿過大廳,解決掉壁爐邊掛著的一隻熏雞,然後從衣帽架上取下大衣和帽子重新穿戴,準備再次出門。


    然而唐娜叫住了他。


    “這麽晚了,你還出去嗎?”


    少女看起來仍有些萎靡,眼圈略微泛紅,不過精神比之前稍微好了點。


    她轉身趴在小沙發的靠背上看著門口的位置,克雷頓簡直擔心她會連沙發一起摔倒。


    至於他們之前討論的事——她可能是想通了,也可能是沒想通,不過克雷頓不願意深思,任何懷疑和導致親情割裂的可能都會導致他的不快,而不快則遭致更嚴重的饑餓。


    他向她點頭致意:“我去找鎮上的聖職問一些問題,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


    唐娜立刻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克雷頓指著她一直不肯離身的紅色帶兜帽鬥篷:“那就把帽子戴上,今天很冷。”


    比冬天夜晚的寒冷更糟糕的是唐娜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而比這還要糟糕的則是她意識到自己開始對身邊的這位親人感到恐懼。


    芭芭拉的異常終於讓她意識到自己混雜在這群暗裔之間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


    她就是一塊活蹦亂跳的肉。


    芭芭拉是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也不許伊恩說,但唐娜能夠猜出來。


    伊恩·拉撒路的表現也開始讓她對詛咒的本質有了真實的認知,直到現在,她還回想起那張年輕痛苦的臉,還有那請求他人殺死自己的悲慘情景。


    吸血鬼的轉化首先要把一個活人變成死人.


    唐娜的雙手握在一起,十指絞緊,用這輕微的痛苦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在叔叔麵前表現出不安,據說狼能嗅出恐懼的氣味。


    但她做不到。


    身體還是在顫抖。


    “後悔嗎?”


    克雷頓抓著十字架偏頭看她,少女的提燈光芒下,那對和她一樣顏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瞳孔中沒有一點感情,像是野獸的眼睛。


    唐娜驚愕地看著他。


    “什麽?”


    克雷頓轉頭繼續看路,聲音平淡:“離開巴特努來見我,你現在是否感到後悔?”


    唐娜沉默了,沒有立刻回答,她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她暫時沒法得出明確的答案,她的確有後悔,但也在這一個月裏感受到了過去不曾有的快樂。


    她想要如實回答自己有過後悔的情緒,卻又有什麽奇怪的感情堵住她的喉嚨,讓她沒法說出口。而每沉默一秒,她都害怕自己的叔父因為自己的猶豫感到傷心,但又不禁想到如果對方已經開始傷心,那麽自己說實話是否也無所謂了。


    出於這種矛盾的心理,她的沉默越來越持久。


    夜晚的街道上,幾個不知情的獵人巡邏隊員提著燈迎麵走來,和他們打了招呼,克雷頓則笑著回應,然後他們擦肩而過。


    少女盯著獵人們的背影,猜測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打招呼對象的內在本性。


    而她自己不久前也是這樣。


    詛咒已經是暗裔生命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是本質扭曲的存在,她卻因為情誼一直被表象蒙蔽,忽略了這點,而這是一個極為嚴重的錯誤。


    但她還是不想改變與對方相處的狀態,哪怕這違反布拉科拉的教誨。


    事實上她已經數次為對方違背戒律了,她不應該提起布拉科拉,也不該放縱克拉拉繼續生存,但她還是做了,為了博得克雷頓叔叔的信任。


    不願意讓叔叔繼續等下去,但也不想直麵這個問題。唐娜艱難地開口了:“我以為您隻是味覺失靈。”


    “哼——”


    克雷頓從鼻子裏發出了壓抑的聲音,隨後漸漸沸騰起來,變成火車蒸汽鍋爐運作一樣的笑聲,高大的脊背也微微彎下去,顫抖個不停。


    “女巫.哈.以為狼人隻是味覺失靈的人哼.嗬哈哈哈哈哈”


    他壓低聲音在街上笑個不停,唐娜的恐懼煙消雲散,她開始尷尬。


    “我不傻!我隻是疏忽了,您可以別笑了嗎?”縮著手打量了一番周圍後,她確定沒人看這裏,於是伸出手猛拍了一下克雷頓的背。


    如果不是狼人一直在他麵前表現出文明的樣子,她也不會忘記詛咒的存在。


    克雷頓稍微止住了笑,揚了揚右手,但沒有回頭:“是啊,疏忽了好幾周。你現在還不如最開始我們見麵時勇敢呢,竟敢對著自己未曾謀麵的長輩叫‘老兄’,但現在倒開始害怕自己的‘老兄’了。”


    “我就是沒法克服”唐娜沮喪地垂下頭。


    話雖如此,但她確實沒有再感到害怕,


    克雷頓在掛掉胡子以後年輕了至少十歲,而笑起來後則真像她的“老兄”——如果她有一個的話,大概就是這樣。


    她的叔父緩緩搖頭:“沒有什麽恐懼是無法克服的,隻要我還有理智,就不至於傷害到自己的親人。而就算是詛咒也有規律,我隻在部分情況會控製不住自己。”


    “極度的饑餓會讓我感到不高興,而要是有人讓我不高興,也會導致我感到無法忍受的饑餓,而他要是敢對著我背過身,那我就更難控製住自己。強大生物的血肉和氣味會讓我控製不住食欲,滿月會讓我體內的詛咒強製發作,身處森林的環境也會使我更加渴望變身。在陽光不能直射的區域,極度的痛苦也會讓我強製變形。”


    少女皺著臉,不敢相信有這麽多禁忌事項,布拉科拉的怪物圖鑒上可沒有寫這些事。


    克雷頓沒有等到她說話,於是安慰道:“別擔心,隻要沒人主動惹我就不會有事。一點小的痛苦也不會怎麽樣,否則我的牙醫此刻應該死了。但他還活的好好的,每天早晨還要跑一個小時到聖梅隆教區的診所上班。”


    唐娜噗嗤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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