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還想再坐一會兒,因此沒有動彈,但唐娜也沒有上去,他關切地看過去,卻發現少女正在收集椅子。她把椅子橫成一排拚成一個長平麵,然後躺了上去,露出一個極為愜意的表情。


    “唐娜,房間裏有床,你要是累了就上去休息吧。”克雷頓出聲提醒。


    “不。”唐娜看著天花板,好像能透過木板看見星星:“我隻是喜歡這裏的氣味,這裏很.熱鬧,我想再待一會兒。”


    克雷頓才想起她也是在巴特努長大的。


    的確,巴特努地廣人稀,也並不常有人開宴會,因此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哪怕要走很遠的路也要去看市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看人,他也覺得這樣值得。


    他的許多美好回憶都由絡繹不絕的異色人群和濃重的煙草香氣填充。


    那是與兄長和家裏雇傭的農場男孩們一起度過的時光。


    “布拉科拉怎麽樣?”他神使鬼差地問:“你在那裏過得還好嗎?你媽媽怎麽看伱在那裏結識的新朋友?她沒趕她們吧?”


    他本想關心這個女孩的,然而聽到這些問題,唐娜的身體猛烈地縮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您為什麽問這些?”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幽怨。


    “隻是關心而已。”


    唐娜翻身坐起來,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感覺:“好吧,您用不著擔心這些,我和其他人不太能聊得來。”


    “所以你沒有朋友?!”


    “一個也沒有。”


    克雷頓真的吃驚了,在他印象裏,隻有獨來獨往的男孩,而沒有踽踽獨行的女孩,因為每個女生都擅長交朋友,這簡直算是一種常識了。


    “你到底怎麽了?還是說布拉科拉的人不喜歡你?或者那裏沒有其他同齡女孩適合做朋友?”


    “那倒也不是。”唐娜為難地抓著衣角:“她們人很好,隻是.有點天真。”


    她知道自己看那些姑娘會覺得她們天真,而克雷頓叔叔更為年長,看自己也肯定會有類似的評價,這就像是在形容自己,而且也和在背後說人壞話一樣。


    克雷頓努起嘴,他想要說什麽,櫃台後麵卻突然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就像地下酒窖裏有什麽人要走出來一樣。


    他警戒地站起來看著櫃台,同時伸手將唐娜攬到身後,


    然後酒窖裏真的鑽出來人了。


    不止一個,而是一群。


    老獵人山羊胡和他手底下的巡邏隊員人擠人地從地下室狹窄的通道裏溢了出來,就像是髒水裏排出的泡沫。


    不過值得讚揚的是,他們始終保持著沉默的狀態,隻是在被擠得厲害時才呻吟一聲。


    沒一會兒,大堂裏又是滿滿當當的了。


    克雷頓和唐娜都看呆了。


    “你們躲在這兒幹什麽?”中尉質問道。


    這群人都帶著槍,他們現在該在熱沃鎮外圍巡邏的。


    他不知道自己和侄女的談話被他們聽到了多少,即使還沒有討論到真正危險的內容,但這也足以讓他不快。


    “路易斯教士讓我們來幫你們。”山羊胡子扛著槍說:“他發現你們被那個什麽.邪物盯上了。它今晚可能還會再來。”


    “孽物。”唐娜提醒他。


    山羊胡子恍然地又把這個詞念了幾遍。


    “.孽物、孽物,是的,就是這個,我們來是為了設下埋伏好幹掉那個怪東西,因著教士的吩咐,小裴倫把這裏借給了我們用於獵殺。雖然那個畜生的種類和我們預期的不一樣,不過也不妨事,隻要它別是鬼魂,我們的子彈就還有用。”說到這裏,他拍了拍獵槍。


    克雷頓習慣性地用手指擦過上嘴唇,但那裏已然沒了胡須。


    這些人身上都塗了獵人特製的藥油遮掩氣味,在他們真正出現之前,狼人都沒能察覺到他們。


    雖然嗅覺失效,但克雷頓的眼睛還是好的,他肯定這些人不是在晚餐的時候溜進來的,於是問他們來這裏的時間。


    “下午三點。”老獵人低聲說。


    在他背後,那些槍手們躡手躡腳地朝樓梯上走去。


    “來的時候沒有別人看到我們。這個時間也是教士定下的。你們人都在這兒了嗎?”


    唐娜回答他:“還有一個綠頭發在房間裏。”


    山羊胡子皺了皺眉,擰轉手上的長獵槍,用鼻子很不爽地擤了一聲:“我去把他叫下來,你們接下來就待在大堂裏,聽到聲音也不要亂跑,去後院這種露天的地方也不行。教士說那個孽物狡猾得很,所以才讓我們這麽早來。要是看到你們在別的地方,它可能就不會上樓了。”


    他們打算在二樓布置戰場。


    克雷頓得出這個結論後揚了揚下巴:“這種情況要持續多久?”


    山羊胡子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一整個晚上。這裏隻有我們,其他住客會在別的地方度過今晚。我們成功之後他們才會知道我們占用這裏幹了什麽。”


    這個安排在克雷頓這樣的老兵眼裏也合情合理。


    “那個東西速度很快,你們不要一口氣把槍全部擊發了。”唐娜提醒道。


    山羊胡子驚訝地看著她:“好吧,我們會注意的,不過,它總不會比飛鳥還要快吧?”


    “那就說不準了。”


    克雷頓沒有問題要問了,老頭也要主持這裏的狩獵活動,沒時間和他們再聊,於是抱著槍上樓。


    很快,朱利爾斯也下來了,他的臉色比之前好了點,走到同伴身邊坐下來,長出了一口氣:“他們都跟我說了,可惜我今天還想早點休息。怎樣?你想去幫幫他們嗎?”


    “他們本地人之間已經很熟悉了,沒必要多一個外人介入,而且要是我的黴運傳染給了他們”克雷頓沒有再說下去。


    他相信自己的戰鬥技巧,但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我也隻是隨口一說。”


    朱利爾斯又拿了塊冷餡餅塞進嘴裏,因此被唐娜瞪了一眼,那是她的盤子裏剩下的。


    男巫對此渾不在意,他一轉頭,又看見一張椅子拚成的“床”,幹脆躺了上去。


    時間越來越晚,巡邏隊的人在樓上其他房客的房間也點起了燈火,但同時拉上了窗簾,讓外麵看不清裏麵是否是本人,他們借走了小裴倫的備用鑰匙,而且得到了教士的授權,至於房客本人的意見在這件事中無足輕重。


    每個房間都有三個人,而每個人都帶兩把槍,以確保無論孽物是否臨時改變目標,他們都有足夠的瞬間火力殺死、至少也是重創對方。


    他們一次讓一個人去觀察情況,一個人休息,一個人凝神注意走廊裏的情況。


    走廊裏有人負責用手勢傳遞消息,還有山羊胡的指令。


    在朱利爾斯的房間裏,山羊胡向隊裏一個年輕人借了懷表看時間,眼下這個時間比起路易斯教士預期的時間更晚。


    在二樓的每一個房間裏,他們的人都把窗簾拉開一條小縫用於觀察外界的情況。


    室外的街道是亮堂的,但到了一定高度,建築頂部浮現的陰影反而更加暗沉,如同水底般幽深,這也是其他人沒有發現那個孽物的原因。


    “都精神一點。”


    他注意到年輕人們不時流露出的疲憊眼神後立刻訓斥道。


    這些年輕人都自以為精力充沛,然而守候獵物時全神貫注所耗費的精力速度可不是他們無所事事時能比擬的。這個狀態必須得到解決,否則還沒有看到獵物,他們就要先躺倒了。


    於是蠟燭在他們的手邊傳來傳去,煙草的氣味漸漸在朱利爾斯的房間彌漫開來。


    這個房間的主人也抽煙,殘留的氣味是這麽告訴他們的,因此在這裏抽煙不會令那個“生物”感到反常。


    唇齒口鼻間的焦香氣讓巡邏隊員們的精神為之一振。


    隔壁房間的監察者聞到了這股氣味,心裏不免生出羨慕的情緒來。


    即使他們每隔一會兒就要換班,但持續了幾個小時都毫無收獲,他們的精神不免有些鬆懈。當這位監察者再次集中精神將視線投向窗外時,那一抹令人膽寒的白色已經貼近了旅店的後院。


    他還沒來得及透露出這一點,走廊裏的信息傳遞者已經不約而同地開始做手勢了。


    所有觀察者都看見了那隻製皮師。


    它現在在馬廄。


    路易斯教士和他們打過招呼,但他們看到那個怪物時還是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


    他們看到那墮落之人的下場——那個孽物——它就像是人類的軀體被揉搓麵團似的拉長,大概有十尺那麽長。


    它盡管還保留著人類的頭部,但四肢都扭曲得不成樣子,皮膚從頭到腳都是毫無血色的蒼白。赤著的身體脖子奇長,雙臂也被拉長,像是兩杆細瘦的火鉗,手指像兩排錐子,招搖地向上伸直。腳趾則如同兔腳,身後還有猴子一般細長卷曲的尾巴,不過和它的其他枝幹一樣蒼白,隻在末端有著鮮血一樣的深紅顏色。


    要移動時,它就用突出的肘部配合反關節結構的雙腿在地上以違反自然生物的形式爬動。


    在眾人的注視下,那頭蒼白的怪物伸長錐子似的長爪子一瞬間就撕開了馬廄裏唯一的那匹馬的肚腹,將還有人類特征的頭部長頸伸入抽搐開合的裂口中,大快朵頤著這可憐牲畜的新鮮內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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