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盜墓賊們真的是受到了這種真菌的幹預,其背後一定有個能力極為特殊的存在。


    “會不會是剛才注視我們的那個人搞的鬼?”克雷頓問他。


    “我不確定,發揮過視的能力需要充沛的精神力,但並不隻有巫師才能做到。”


    朱利爾斯常常信口開河,但在遇到真正的大麻煩時,他不吝於再謹慎一些,為此,他寧可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做兩手準備、哪怕兩項準備都不夠充分也總比隻做了一種準備卻因為黴運撞到了另一種事態強。


    “那這種法術一次性能影響多少人?”克雷頓又問。


    “我很難和你解釋清楚,但至少它影響不到這裏,也影響不到鎮上——如果那個施法者一直待在河邊的話。”


    男巫的結論讓克雷頓鬆了口氣。


    這意味著鎮上的人應該也記得複活島的第三人不過那些盜墓賊好像是今天才趕到熱沃的,和本地人並不熟悉,未必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異常。


    至於那個刪除他們記憶的人到底想要做什麽.克雷頓決定先處理這裏的事,晚飯之後再想。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今天依舊是陽光被陰雲遮蔽的一天,而且時間也到了傍晚,太陽對他的束縛沒有那麽強力了。


    “我們下去。”他發布指令。


    在坡腳下那些個彩色的營帳之間,他們並沒有看到有多少人進出。


    因為光線不佳,帳篷裏點了燈,但也隻有最大的白色營帳是這樣,似乎所有人都集中在裏麵,克雷頓看見發光的營帳外有幾個人影透在布上,正圍著一個什麽東西站著。


    帳篷開口的方向和他們的來路是相反的,克雷頓和朱利爾斯需要繞一圈才能見到裏麵的人。


    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們正聽到裏麵的人在說話,不禁放緩了腳步。


    營帳裏一個分不清楚年齡的男人甕聲甕氣地開口:“又是一無所獲,你們真的是哪裏都找過了嗎?”


    沙啞的女聲回答他:“我肯定把我負責的方向都找遍了,你該再去問問其他人。”


    “我當然也是囉。”聽起來就相當油滑的男人說。


    最後一個男人聽起來相當疲憊:“我沒什麽可辯解的,團長,但伱要看看我腳上的水泡嗎?”


    “這就免了。”第一個開口的男人說。


    營帳裏傳來此起彼伏的歎息聲。


    沙啞的女聲再次響起:“看來我們隻有等”


    “我們再等不了幾天了。”團長又甕聲甕氣打斷她,聲音洪亮:“那群混蛋偵探居然要把這一塊土地買下來,他們個個帶著槍,而且誰知道他們後麵還有多少人要來?能找到那頭野獸的機會也就隻有這個月了,我們已經換了幾個地方了,但這裏肯定是最接近那頭野獸巢穴的地方,否則”


    克雷頓和朱利爾斯都側著耳朵還想聽下去,營帳裏的女人突然噓了一聲。


    “外麵有人。”那個女人說,


    與此同時,看她的影子朝著他們的方向指了過來。


    朱利爾斯急忙退後一步躲開手指,但也因此踩到了一截枯枝,發出了無可辯駁的噪聲。


    他們被發現了。


    營帳裏頓時沉默下去。


    克雷頓和男巫索性放開了步子繞到營帳門口,正麵兩邊的簾子是放下來的,形成了一道封閉的門。


    一個留著油膩長發的男人從布簾中間的細縫裏擠出來,他穿得花花綠綠的,靴子還帶尖頭,顯然是馬戲團裏的小醜。其實小醜戲服一般是脫下來的,不過動動腦子就知道,現在是冬天,他們又住在這種多風地帶,總得在保暖上多下點工夫。


    “抱歉,但我們不再表演了。”他疲憊道。


    朱利爾斯回答他:“我們不是來看表演的。”


    “那你們來做什麽?”


    團長的聲音響起,一個粗壯結實的黑袍子彎腰鑽出來,把布簾卷起綁住,露出營帳裏麵的布置。


    裏麵的中間有張桌子,上麵點著油燈,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放,角落的位置則堆著一壘板條箱子,一個披著鬥篷,隻有下巴露在外麵的吉爾達女人倚在上邊,手裏握著一個水晶球,兩縷卷曲的栗色長發從兜帽下生長,一直垂到胸口。


    再旁邊是個穿黑禮服的男人,不過他瘦瘦高高,腰間還係著軟鞭,看著像是馬戲團裏的馴獸師,他一見到外人就把圓頂禮帽戴了起來,護住自己的光頭。


    團長轉過身,他的臉上戴著光滑的瓷麵具,手上也有手套,讓人感覺他似乎想要遮掩什麽,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腰帶扣極為浮誇,有巴掌大小,像是一麵銀鏡,上麵還一左一右鑲了兩個寶石——也可能是彩色玻璃。


    克雷頓的狼眼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試圖找出那個飽含惡意的身影。


    他們每一個都很可疑。


    “我們是來找人的。”朱利爾斯說。“剛才有個人站在山坡上無禮地瞪著我們,我和我的朋友想要來和他講講道理。”


    克雷頓得到了最多的注視,馬戲團的員工們一致地看向他肩膀上的斧子。


    帶著這麽一大把斧子講道理的人可不常見。


    朱利爾斯回頭看了眼同伴,自己也不太信地強調了一遍:“我們真的隻是想找他講道理。”


    “所以,你們在附近有看到其他人嗎?”克雷頓麵色不善地問,他越來越餓了。


    “我們最近沒怎麽出去。”團長說。


    這顯然是謊言。


    “可我們剛剛聽到你們說四處都找遍了——我不知道你們在找什麽,但你們肯定出去過,如果這裏沒有別人,我們看到的那個無禮之徒也隻能是你們的人了。”


    “那個混蛋還向我們比了一個相當下流的手勢。”


    為了增加說服力,朱利爾斯抬起右手,中指和無名指都卷曲著同拇指捏起來,比了一個“魔鬼之角”。


    這個手勢有著閹割的意思。


    “聽起來像是瑞斯曼做得出的。”可能是吉爾達族的那個女人說。


    馴獸師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從來沒有去過山坡上,他們怎麽可能見到過我。”


    這個下意識的回答引起了另一個人的不滿,團長很不高興地轉頭看他:“東麵是你負責的,為什麽不去檢查?”


    馴獸師攤開雙手,扭著腰走向團長:“拜托,那邊的草有這麽高,要是有什麽大體型的野獸經過肯定會留下痕跡的,我在這裏遠遠看一眼就知道了,一點兒不會錯。”


    看來不用克雷頓和朱利爾斯追究,馬戲團的問題就要變成內部矛盾了。


    朱利爾斯上前一步,他剛要開口說話,臉色就扭曲起來,手掌緊緊捂住胸口。他放在口袋裏的那隻光榮之手不知何時恢複了力量,拚命掙紮著要從口袋裏跳出來。


    看到他這樣,馬戲團的人紛紛詫異回頭。


    團長問:“他怎麽了?”


    克雷頓言簡意賅地回答:“他穿了緊身胸衣,有點喘不上氣。”


    “我這裏有藥,我去找找看!”馬戲團長也突然跳了起來,轉身往營帳裏跑。


    這份突如其來的熱心腸讓人歎為觀止。


    克雷頓的借口給了朱利爾斯更多時間,讓他能轉過身處理活手,但那隻手爆發出的力氣超出他的想象,表麵的粘膩屍蠟也讓他抓不穩它,隻是稍微一鬆懈,那隻手就從他的包圍圈裏跳了出來,墜在地上。


    馬戲團的人和克雷頓一行人都沉默了。


    那隻光榮之手墜在朱利爾斯的胯下,但是一動不動,好像掙紮出來就是為了把這裏的人都認識一番。


    它成功了。


    那個吉爾達女人不再倚著雜物箱,她直起背來,驚異地看著那隻蠟黃的人手。


    “那個好像是”


    團長拿著藥膏走出來,正看到那隻人手掉下來。他的動作短暫地僵住了,但很快做出了反應。


    “你們也收到了克裏斯托弗教授的委托?”


    “嚴格來說,不算是。”朱利爾斯尷尬地把那隻手撿起來放回口袋。


    這句回應已經暴露了他們知道克裏斯托弗這個人,克雷頓皺起眉頭,他覺得有必要再教教朱利爾斯該如何說話。


    “你們沒有像那群蠢貨一樣被那個礦坑吸引,而是一路找到了這裏,看來也有幾分本事,不如和我們合作。”


    馬戲團長像是沒聽到朱利爾斯的解釋那樣自顧自地繼續說:“我們在這附近搜過好幾圈了,雖然沒有找到那頭厄運之獸,但至少我們現在知道它不會在哪裏出現。如果再有你們兩個做幫手,我們就可以完全包圍它,狩獵行動大獲成功,然後我們按人頭平分克裏斯托弗教授的報酬——你覺得怎樣?”


    他伸出手,瓷麵具微微低下,克雷頓沒有開口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們該是達成了合作關係。


    馬戲團長歡快地轉身向帳篷裏走去,頭還在簾子上蹭了一下。


    “進來吧,我給你們看看我們的地圖標記,這樣你們就該知道要去哪兒繼續找了。”


    克雷頓瞥了一眼其他馬戲團成員,他們的站位依舊分散,臉上無動於衷,似乎對於團長的決定百分百支持,女占卜師更是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手上的玻璃球,不再注視他們。


    小醜看他還站在帳篷前,便又伸手向裏引導。


    中尉把眼珠轉回來,扛著斧子搶先一步走進去了,隻是背著的那隻手朝朱利爾斯比了個暗號。


    “他發現了!”


    拿著水晶球的吉爾達女人突然抬頭,發出一聲尖嘯:“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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