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者的手段果然是在天上。


    克雷頓把玩了一下那根腐臭的羽毛,他猜測這是巫師的手段。


    那些神秘的存在在傳說中能把死去的生物喚起,再借用它們的眼睛觀察外界。


    為此,他大感欣慰,聖杯會的人如果真的因為上一個監視者被他幹掉而閉門不出,那他還真沒什麽好辦法。


    雖然新的監視者比克雷頓想象的還要高級一點,但這讓他的調查更輕鬆。


    如果監視者是人,那麽平時與其他人打交道的時候難免會沾上駁雜的氣味。但如果是一隻幾乎不怎麽落地的鳥,其氣味反而會比較專一,反映出它的主人的味道。


    現在手裏隻有一片羽毛,還不足以讓克雷頓采集到足夠的氣味,他需要一整隻。


    將衣物脫下藏在樹後的一片灌木叢中,克雷頓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發動了變身。


    他的吻部拉長成狼形、黑色的毛發像波浪一樣從毛孔裏湧出,肌肉膨脹著噴出熱氣,雙腳的踝關節快速生長。


    完全體的狼人不比馬匹小。


    克雷頓的手爪一抬,將征服者步槍叼在口中,森白的獠牙將槍管固定住。隨後四肢撐地,如同真正的野獸一般奔跑起來。黑暗中發光的黃褐色眼睛宛如閃電一般劃過街道,


    晚上除了少量治安官不會有別人在街上,克雷頓可以盡全力釋放自我。


    保險起見,為了不被那名監視者發現,他的路線和馬車隔了兩條街,還專門找那些治安官不會進出查看的偏僻小道。。


    狂風擦著克雷頓的兩頰刮過,柔順的烏黑毛發和兩枚尖耳朵向後倒伏。


    兩邊的景色在他的視野裏幾乎連成了一條線。


    狼人並不是狼,克雷頓的速度甚至能和他以前駕馭的軍馬匹敵,而耐力還有過之。他有把握比自己雇的馬車更快抵達聖梅隆教區。


    隻要提前抵達總治安署的警戒鍾樓這個觀察點位,就能弄清楚到底是什麽在跟著他了。


    ..................


    叮叮叮......


    喬·瑪尼彎腰將掉落的備用子彈撿了起來重新塞進口袋。


    然後他坐回床上,背靠著牆,通過窗戶凝視簡陋房屋外的世界。


    他所處的房間就是住處的全部了,這個地方又小又破,天花板還滲水,但卻是他現在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


    他的臉上還做著白天的變裝,因為每一次變裝都需要消耗蠟和膠,還有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準備時間,他也就姑且放任它們過夜了。


    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撓了撓臉,打算等老大哥克雷頓解決掉聖杯會後就去買點治痱子的薄荷膏。


    左輪在他的手上翻來覆去,他漫不經心地將彈倉撥出來,然後又甩回去。


    喬其實不怎麽會用槍。


    但是想到克雷頓昨天的提醒,不知為何他就有些害怕了,即使是洗澡、睡覺也會帶著這把左輪手槍。


    “小心天上。”


    他感到毛骨悚然。


    聖杯會的人訓練鳥類來跟蹤聽起來是可行的,也是他自己想到的唯一解釋,但實際又怎麽可能呢?


    他是坐火車回來的。


    那些大腦還沒有他一截指頭大的家夥,不說速度和體力能不能跟上火車,就算跟上了,又怎麽能在天空中從那麽多人頭裏找到自己?


    太不合情理了。


    喬·瑪尼打了個冷顫,最後一次將彈倉按回去。


    他決定上床睡覺。


    睡著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披上毯子,將手槍壓在枕頭下,他麵向牆壁躺好。然後對著自己取下的懷表默默倒數。


    聖梅隆教區的警戒鍾每隔一刻鍾就會響,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更加凸顯。


    他搬到這裏還沒多久,並不能適應這種製度,所以每天都掐著時刻,必須在鍾聲響起後才能放心入睡。如果時間靠近整點則更是如此,否則半夢半醒間的鍾聲會驅逐所有睡意。


    這樣做已經持續四天了。


    懷表上的指針漸漸靠向九點,在抵達正位時,窗外傳來了熟悉的巨大鍾鳴聲。


    當——當——當——.........


    砰!


    喬·瑪尼頭部側麵的窗戶忽然炸開,碎玻璃渣子濺了一地,還有一隻奇怪的東西飛了進來,具備柔軟和活性地蠕動了兩下,同時散發出強烈的惡臭。


    有人在槍擊這裏!


    他猛然坐起來把左輪手槍拿住,警惕的瞄準窗戶。然後蹲著身子貼著牆角過去。


    月亮的光線從他的頭頂照進房間,喬在光線與牆角的夾縫中看清了掉進來的那個物體。


    那是一截赭色的翅膀。


    散發著腐臭味的同時,翅尖還有畸形的縮成一團的小小人手在神經性地抓握著。


    喬·瑪尼兩腿失去了力氣,他癱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抬起槍口對準那團肉。


    “這是.....什麽啊!!!”


    .....................


    三分鍾前。


    克雷頓蹲伏在鍾樓上,他沒有回歸人形,而是用強勁的狼人手臂托住被黑布罩住金屬槍管的長步槍,冷靜地瞄準著街道的盡頭。


    黑暗隱蔽了他的身形。


    他看著自己租的馬車出現,然後慢慢地拖到慈悲街停下,


    而上方則有一個無聲無息徘徊的陰影。


    不是他想象的貓頭鷹或者紅隼之類的體型,那個東西簡直有人那麽大。


    倒不如說和人差不多。


    它全身都是鷹,腦袋卻屬於成年女性,披散著長發。


    因為飛行的高度和警戒鍾樓頂層差不多,平行對流的風很快將那股腐臭味吹到克雷頓的鼻子裏。


    是鷹身女妖。


    不需要對神秘世界有多少了解他就能認出來。


    因為曾經的文法學校課本上有摘選了本國的神話史詩,鷹身女妖作為那一章課文的反派單獨擁有插圖。


    它們誕生自神明,卻因為詛咒而不死不滅,並且善用巫術,喜愛謊言......


    在王者利亞修斯乘船前往巨人島的路上,水手受到鷹身女妖的蠱惑,操控船隻偏離航線,迷失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直到利亞修斯醒悟,用銅頭的弓箭將它們射殺才解除了水手受騙的狀態。


    總而言之,這可是欺騙過古老王者的怪物!


    與之相比,狼人這個級別的怪物都顯得相當親民。


    “永遠腐爛的神明女兒......”


    克雷頓咬了咬牙,四肢用力,在屋頂上幾個騰挪,移動到了更易於射擊的位置,重新將征服者步槍上的機械瞄具對準那飛翔的影子,等待著鍾聲響起。


    就算是鷹身女妖,也不至於能硬抗子彈才對。


    他讀過知名生物學者的著作《自然論》,任何能飛翔的生物族群都是在一代代的進化中拋棄了大量的質量,骨骼中空易斷是它們為了飛翔付出的代價。


    能夠飛翔的生物比同質量的陸行生物更脆弱!


    而就算鷹身女妖有什麽特殊能力,也不至於影響到一百米開外的他。


    馬車在慈悲街214號房屋前停了下來。


    馬車夫坐在駕駛位上呼喚了兩聲,沒有得到乘客的回應。


    鷹身女妖沒有繼續在上方盤旋,而是停在了旁邊一點的屋簷上收斂了翅膀僵直不動。在夜晚光照不好的情況下宛如一座石質的滴水獸,和另一邊房屋上的真正滴水獸交相呼應,這一切都不為地麵上的人所知。


    車夫跳下位子,繞到後麵看客人的情況,但隻找到了克雷頓的備用衣物。


    當——當——........


    車夫似乎理解錯了什麽,一把將那些衣物從車廂裏扔了出去,然後慌張地回到駕駛位,拉起韁繩飛快地驅策馬匹前進。


    裏麵顯然沒有克雷頓·貝略。


    鷹身女妖終於發現了異樣,它人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雙翅撲動向下俯衝,準備親自追到馬車後麵觀察車廂內部的情況,


    而這一切舉動都宛如在步槍照門的舞台上中起舞的微型舞者,被克雷頓看得一清二楚。


    但三聲鍾聲響起的那一刻,克雷頓扣動了扳機。


    槍聲被掩蓋在鍾聲之下,高速運轉的彈丸在膛線的矯正下衝出槍管,直直貫穿了百米之外的鷹身女妖的翅膀,將一截尖端直接打斷了。


    子彈沒有在穿過肉體後停止,鷹身女妖背後的一扇窗戶炸開,因為收到傷害失衡後,它的身體收不住力地撞在馬車後端,發出一聲悶響。


    車夫感受到了震動,頭也不敢回地猛力上下甩動韁繩,沒幾秒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頭。


    克雷頓叼著步槍一躍而下,四肢著地的時候揚起一陣塵土。


    鷹身女妖似乎在剛才那一次撞擊後失去了意識,直直地躺在大街上。


    克雷頓看著它的人頭,感覺有交流的可能性。


    黑色的狼毛縮了回去,他重新化作人形,將旁邊的備用衣物穿好,然後忍著惡臭一隻手抱著步槍一隻手提起它走向慈悲街214號房屋的門,用鞋尖輕輕在門上扣了扣。


    “喬,是我。”


    屋子裏的燈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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