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聞言,心底不禁隱隱泛起擔憂,卻又說不清是為了什麽。


    似乎剛剛才被慕容煜逗樂的心情,瞬間又低落了回去。


    時至今日,她仍然不敢確信,仲奕是否真的落到了延羲手中……


    蘅蕪重傷後一直昏迷不醒,萋萋又仿佛毫不知情。她沒有辦法向延羲討要證據,卻又不得不時刻擔憂著他以此威脅自己做些什麽,而這些要求又會對慕容煜造成怎樣的傷害……


    慕容煜打量著阿璃的神色,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阿璃,又在想些什麽?”


    阿璃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麽。”


    慕容煜輕撫著她的手腕,“你體內的毒剛解,若是還覺得哪裏不舒服,記得傳召禦醫再來看看。”


    他知曉阿璃身中異毒一事之後,便親自去一趟纖羅公主的府邸。


    兩人具體談了些什麽,阿璃並不清楚,隻知道纖羅最後交出了解藥,並答應跟慕容煜解除了婚約。


    即便是沒有權力上的交迭,她策劃謀殺一國王妃,便已是重罪。一旦此事被昭告天下,她恐怕再難得到燕國的庇護。


    以今日朝堂上的見聞來看,纖羅被逐漸執掌漠北的月氏新王所排擠,失勢已成定局。


    可即使是在這種情形下,燕國人對她的好感和維護依舊不減。


    阿璃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纖羅公主對慕容煜的付出與幫助,遠遠超過了自己……


    阿璃翻轉手腕,與慕容煜十指交握著,緩緩說:“我沒覺得哪裏不舒服,隻是想起今天你們在朝堂上的爭論,有了些想法而已。”


    “哦?”慕容煜牽起嘴角,“什麽想法?”


    以往兩人也曾偶爾討論過天下局勢,但阿璃主動提起,還是第一次。


    阿璃說:“燕陳開戰,似乎已是不可避免。燕國久經戰事,又缺乏錢糧,如果真的跟陳國持久交戰,怕是會落於劣勢。”


    慕容煜點了點頭,說:“現在看來,風延羲應該從很早開始,就在暗中準備這場戰事了。龔謙以為陳國會受暗夷牽製,但暗夷早已重獲自由,且並無兵力和野心向北擴張。二則,風延羲和暗夷牽連甚深,斷不會倒戈相向。”


    阿璃想到沃朗,不覺憂思更盛,思忖說道:“陳國大軍一定會首先取道河朔,想辦法奪回宛城。河朔一帶,因為去年的天災、人心渙散,又收了風延羲送去的賑糧,說不定早就想反了你們燕國,重新歸附陳國。這一點,身為暗夷人,我再清楚不過。河朔一旦失守,便如同打開了宛城的門戶,隻靠加固防禦,並非長遠之計。”


    她抬起頭,目光澄澈地望著慕容煜,“我若是你,就會親自駐守宛城,安撫降民,讓他們明白,如今河朔已臣屬燕國,而燕帝親臨宛城,就是為了保護子民,不讓他們再受戰火之苦。百姓與貴族不同,圖得無非是安穩度日。若你能讓他們安享太平、生活富足,他們沒有理由反你。我手裏的那三百萬兩銀子,到時候就散給災民,也算用得其所。”


    慕容煜垂目思索著阿璃的話。


    “我親去宛城,確是可以起到安撫民心、激勵前線將士的作用,可這樣一來,薊城便無人坐鎮。濊貊族現在雖然與大燕修好,但也隻是表麵上的暫時退讓,難保不會再興風波。”


    阿璃說:“薊城不是還有太子嗎?”


    “太子年紀尚幼,不足以委以此等重任。”


    阿璃想了想,問:“濊貊以前因為月氏,一直不敢在北境妄為。如今這個月氏新王恰巧野心勃勃,你何不想個辦法挑起他們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


    她低頭垂眸,在腦中分析著局勢,一麵緩緩站起身來,踱到案前,拿起案上的暖香銀薰球,在手中把玩著。


    “我們去宛城的話,便與陳國咫尺之距。或許,我能想出個法子,讓陳王與延羲決裂。一旦他們起了爭鬥,恐怕就再無心力與燕國開戰,你就又多了些時間來準備……陳王的性子剛愎自負,心裏多半對延羲很是忌憚。這次北苑行刺的事,若是陳王的主意,說不定就是想借你的手除掉延羲……”


    說到此處,她下意識地看了慕容煜一眼,卻見他正若有所思地怔然望著自己。


    阿璃有些赧顏地反應過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在慕容煜麵前大談背後算計別人的法子……


    她訕訕地住了口,繼而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些想法不夠……光明磊落?”


    慕容煜凝視阿璃,豁爾一笑,伸手把她拉回身邊坐下。


    “豈止不夠光明磊落。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竟然是個滿腦子陰險念頭的歹毒丫頭。”他把阿璃摟進懷中,曲指颳了下她的鼻子。


    阿璃捂著鼻子,張口想辯解些什麽,卻聽慕容煜低聲在耳邊說道:“你肯花心思為我籌謀,即便再陰險歹毒,我也喜歡。”


    阿璃聞言,心中泛出了一絲甜意。


    她把頭倚在慕容煜懷中,指尖摳著鏤銀薰球上的紋路,“我其實,也不是什麽惡毒的人。他們內訌,好過興起戰事,白白連累旁人跟著受苦。”


    慕容煜說:“我明白。你其實是胸懷天下,心係黎民百姓,連我也自愧不如……”


    他話沒說完,胸口就被阿璃似嗔還羞地捶了一拳。


    阿璃撇了下嘴,忍住笑意,說:“其實,我提議去宛城,還有一個原因。”


    她抬頭看了眼慕容煜,“你可聽說過風氏的女媧神石?”


    “聽過。”


    阿璃問道:“當年你攻下宛城以後,為什麽沒有想辦法,把女媧石找出來?”


    慕容煜說:“女媧石的靈力,需要伏羲氏族人的血方能開啟,就算我得到了它,也沒有什麽用。”


    阿璃搖了搖頭,“那倒未必。”


    “即便是不開啟靈力,女媧石仍然孕育百物、滋養自然。你隻需將神石置於一處,不出一月,其方圓十幾裏之內,便可枯木逢春、花草再生。更重要的是,女媧神石在陳國人心中,就如同鎮國之寶一般。若是陳國的士兵知道它最終落到了你手裏,定會失了士氣。”


    她撐起身子,手輕輕扶著慕容煜的手臂,目光熠熠,“若是你能帶我去宛城,我便把女媧神石取來送給你!”


    慕容煜統領大軍多年,深知人心士氣的重要性,聞言也不禁頗為動心。


    他轉念想起什麽,對阿璃說:“可我聽說女媧神石被封在了風氏的一間莊園中,其間以伏羲六十四卦布下了重重機關,除了風氏嫡子,外人根本無法破解。”


    阿璃抿唇一笑,“我既然說了,自然是有法子辦到的。”


    ☆、逐鹿中原 (三)


    一個月之後,燕帝攜王妃,在早春尚未融化的茫茫白雪中,啟程前往陳國的舊都宛城。


    太子慕容洵,領著留於薊城的相國高忱、禁軍統領雷鳴和右將軍程武,一直送駕至城外三十裏處,方才返回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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