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羅睜著一雙靈動的大眼,“這能為什麽,且不說陛下是一國之君,單憑他是你的夫君,你就必須聽他的話。我母後一生之中,就從未頂撞過我父王一次,也從來沒有不按他的意願行事過的。”


    阿璃想起那日在暗廳中窺視慕容煜與近臣議政,纖羅的目光始終流轉於慕容煜的身上,那份女兒心事,毫無保留地寫在了臉上。


    在阿璃的印象中,公主、或者世家高門小姐,舉止間都會多多少少流露出矜持驕傲之色。就如青遙,即使為仲奕付出良多,心思不言而喻,亦不會在旁人麵前毫無掩飾地表達傾慕之情。


    而眼前的這位纖羅公主,倒是十分不同。不但自己不吝表達,似乎還巴不得別的女子也對慕容煜一心一意……


    這或許,就是正宮王後該有的端淑大度、高尚品行吧?


    ☆、螢飛鵲度兩難憑 (四)


    阿璃沉默著喝了口酒,問:“那若是你母後遇到了十分不願的事,也能不言不語、甘願忍受?”


    纖羅微微偏過頭,神色中似有怔忡,“應該是吧……我母後一生中,最不情願答應的,恐怕就是我跟陛下的親事了。她為此發誓一輩子不再見我,可也始終沒有對父王說一個不字。”


    她嘆了口氣,聲音低了下去,“我的兩個嫡親哥哥全都死在了和陛下的交戰中,因為這件事,我母後哭瞎了眼睛……”


    阿璃手中動作一滯,不可置信地看著纖羅。


    纖羅緩緩揚起睫毛,打量著阿璃的神情,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我真的不介意。兩國交鋒,必有死傷,陛下是當世戰神,真英雄,所以才能贏了我們月氏。我的哥哥們敗在他手裏,並不丟臉。”


    她抬手撫摸著垂於胸前的髮辮,似陷入了回憶中,聲音放柔說道:“我第一次看見陛下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那時,所有的人都麵露懼色,唯獨他一臉的從容鎮定,那笑容就好似我們月氏傳說中的天神一般。所以我明明知道他們是燕國人,可還是給他們指了路,帶著他們出了沙漠。”


    阿璃聽到此處,腦中“轟”的一聲。


    她嘴唇翕合了幾下,磕磕絆絆地問:“莫非,公主就是,在沙漠中引路的那位紫衣姑娘?”


    阿璃初遇慕容煜時,曾聽他講過在大漠的沙暴中迷路,幸得一位神秘女子所救的故事。


    纖羅嬌俏一笑,“怎麽,陛下跟你講過我們的故事?”她湊近了些,略顯羞怯地說:“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那日他還把隨身的佩刀贈予了我?在我們月氏,一個男子送佩刀給女子,就表示想同她結親……”


    阿璃舉杯啜著酒,酒入喉,卻不知味。


    推杯換盞幾巡,席間氣氛愈發活躍起來。一些官職較低的朝臣紛紛起身,向上座的賓客敬酒。


    幾名燕國朝臣走到阿璃和延羲的席前,舉杯要向延羲敬酒。


    延羲今夜抱著拉攏燕國朝臣的目地而來,言語間似乎也客氣恭謙了許多。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舉起道:“實不相瞞,在下從不飲酒,此間便以茶代酒回敬諸位了。”


    來人中一位已有幾分醉意,不依道:“相國大人何故推辭?陛下和王妃的婚宴上,大人可沒少喝啊!難道是嫌棄在下官職低微,不配與相國大人同飲?”


    延羲沉默一瞬,伸手另取了杯子過來,正要給自己倒酒,卻被阿璃“啪”地按住。


    阿璃舉起酒杯,對麵前幾人說:“我表哥確實不喝酒,你們要喝,我陪你們便是。”


    說罷,也不看對方的表情,舉杯仰頭飲盡,繼而又再滿上,連喝了三杯才停下。


    那幾人麵麵相覷,神色緊張的各自幹完杯,匆匆移去了別處。


    延羲輕抿唇角,美目流盼地盯了眼阿璃,“你要幫我擋酒,也不用太賣命。你體內的毒尚未解,多飲不宜。”


    阿璃沒有理會,又自斟自飲起來。


    延羲慢慢蹙起眉,正欲出手奪過酒壺,卻見克爾合領著一個人站到了麵前,舉著酒盞笑道:“王妃好酒量,克爾合也敬王妃一杯!”


    阿璃能感覺到右上方有兩道灼灼的視線凝在了自己身上,卻固執著不去理會,從克爾合手裏接過酒盞,一口氣地喝下。


    克爾合側過身,介紹身旁之人,“這位白原白先生,原是住在貝海爾湖的隱士,後來因為一場奇遇與我們族長相識,被族長尊為貴客。白先生本是中原人士,這次聽說我要來薊城,也跟著過來看看。”


    阿璃抬眼看去,見白原莫約五十來歲的模樣,隻是鬚髮皆已雪白,神態沉靜,眼神舉止細微之處頗有出世高人之風。


    白原按中原的禮節行了一禮,“白某見過王妃,見過相國大人。”


    禮畢,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在延羲臉上逡巡而過。


    延羲微微頜了下首,“貝海爾湖乃是苦寒之地,常人難以久居。先生選此處歸隱,莫非是有什麽深意?”


    白原不緊不慢地答道:“白某曾犯過一個大錯,為求自贖,特意去了那苦寒之地。”


    阿璃聞言,心中不禁生出些感觸,垂眸沉思不語。


    這時,克爾合已站到了纖羅公主的麵前,取來一盞酒,朗聲道:“尊敬的公主,未來中原帝國的王後,克爾合代表濊貊族人,向公主敬上美酒一盞。”


    纖羅身後的侍女小雅上前取過酒,奉給了纖羅。


    纖羅大大方方飲下,說:“願草原的子民再不用經歷戰亂之苦。”


    克爾合轉身對慕容煜躬了躬身,抬手卷著髭鬚說:“記得數年前,我兄長曾送給當時還是燕國大將軍的陛下一匹赤色駿馬。如果克爾合記得不錯的話,那馬是陛下打算送給未來妻子的吧?今日見到纖羅公主,克爾合覺得,也隻有公主方能配得上那匹神駿啊!”


    阿璃低頭盯著案上的酒杯,朦朦朧朧地似乎聽到慕容煜答了些什麽,卻什麽也聽不清楚。


    她的頭又開始昏痛起來,可一顆心偏如置冰寒窖底似的,沒有半點知覺。


    絲竹舞樂聲漸漸被賓客的高談闊論聲掩了下去,吳予誠等相熟之人也來席前問好敬酒,朝臣們縱然忌憚厭惡延羲和阿璃,礙於慕容煜在場,麵子上倒也都客客氣氣。高忱就坐在延羲的下首,二人亦數次推杯換盞,卻不談政事。


    阿璃抵著額頭,頗為惱火地問延羲:“你拉我過來跟高忱談生意,結果你們一晚上都在聊些詩啊歌啊,到底還談不談?不談我走了。”


    延羲雲淡風輕地喝了口茶,“你今夜就這般沉不住氣?”


    阿璃深吸了一口氣,做勢就要站起來。


    延羲按住她的手腕,神色鄭重起來,“再等等。”


    這時,對麵的克爾合站起來清了清喉嚨,在確保已吸引住全場的注意力後開口說道:“陛下,為了表示此次議和的誠意,濊貊族長特意從族中挑選了兩名出身高貴的美麗女子,進獻於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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