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坐著的眾隨從立刻停止了交談,警惕地看著來人。韓楚使了個眼色,示意大家無需緊張,站起身來、走到戴鬥笠的人麵前,行了個禮,問道:“請問尊駕可是侯爺的客人?”


    來人緩緩摘下鬥笠,露出一張年輕清秀的麵容,點了點頭,“是。”


    ☆、別有憂愁暗恨生 (二)


    阿璃早已顫巍巍地扶著拐杖站起了身,聲音帶著有些不可置信的驚喜喊道:“沃朗!蒙卞大哥!”


    難道,這就是延羲剛才所說的“驚喜”?


    可是,沃朗來陳國做什麽?


    沃朗轉頭看向阿璃,麵露喜色,快步走上前來,“姐姐!”


    他瞄了眼阿璃扶著的拐杖,“你的腿傷很嚴重嗎?快些坐下。”


    沃朗一手攙著阿璃坐下,一手接過了拐杖。


    阿璃瞅著沃朗的神情,見他似乎早知道自己受傷,不禁有些狐疑,“你怎麽知道我腿受傷了?”


    蒙卞笑嘻嘻地走了過來,“自然是你那位情郎延羲公子告訴我們的了。”


    上一次,為了央得蒙卞幫忙救延羲,阿璃不得已對他慌稱,延羲是自己的情郎。眼下在弟弟麵前被揭了出來,阿璃禁不住滿臉羞紅,恨不得撲上前捂住蒙卞的嘴。同時又暗自慶幸著,他這一句是用暗夷話喊出來的,在座的旁人並不能聽懂。豈知延羲的親隨中有好幾人都是暗夷族奴隸出身,聽得個明白真切,隻是不敢亂動聲色,埋頭暗自尋思著,侯爺對暗夷族人真可謂是另眼相待,不但出手解救下不少暗夷賤奴,還喜歡上了一個暗夷族的女子……


    阿璃清了清喉嚨,問蒙卞:“你們,你和沃朗,怎麽會在一起?”


    這段日子,她心頭如壓了塊大石般沉重,滿腹的辛酸與悲痛,卻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讓她能開口傾訴,時間久了,思維仿佛也變得空白而凝滯起來。見到弟弟的一刻,她整個人似乎活過來幾分,添了許多生氣。


    蒙卞沒有立即回答阿璃的問題,隻大大咧咧地坐下,解開腰帶,從棉襖裏把小猴圓圓抱了出來,一麵說:“這北方的冬天可真不是人過的,這一路上差點沒把我和大巫師給凍死。”


    圓圓像是剛睡醒,半眯著眼睛,打了個嗬欠,蹲到椅子上。


    蘅蕪站了起來,“我去讓店家再溫些酒來。”


    阿璃看到圓圓,又禁不住想起了墨翎,別過頭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麽,伸手拽著沃朗的胳膊,站起身來,“沃朗,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沃朗扶著阿璃,慢慢朝客棧的樓上走去。


    上到樓梯口的時候,剛好撞上準備下樓的延羲與芙蓉。


    “延羲大哥!”沃朗麵綻笑容。


    延羲微一頜首,“來了。”


    他的神色似有些緊繃,眉宇間仿佛蘊著一絲莫名的怒意,目光刻意地迴避著阿璃。


    倒是芙蓉意味深長地看了阿璃一眼,客氣地笑了笑。


    阿璃攥了下沃朗的胳膊,對延羲說:“我有話跟我弟弟說。”


    延羲沉著聲,“嗯”了一下,側身領著芙蓉下樓而去。


    姐弟二人推門進到一間廂房。


    阿璃轉過身,劈頭問道:“你來陳國做什麽?”


    “來看你啊。十天前,我接到延羲公子送來的信,說你和他正在去宛城的路上,又說你腿上受了些傷,問我願不願意來看看你。我自然是願意!立秋那日你匆匆離開了暗夷,說有急事要回陳國。可我等了你好幾個月,也沒見你回來。正著急尋思著、要不要去中原找你,又聽說陳王把暗夷賜給了延羲公子作封地。我揣測著,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關聯?後來,九月的時候,延羲大哥來了趟暗夷,告訴我,你去了東越。”沃朗的眼神中添了幾分探究的意味,問道:“姐姐,你去東越做什麽?你的腿是怎麽傷的?”


    “腿上的傷並不要緊,你不用擔心。”阿璃盯著沃朗,“延羲還跟你說過什麽?你又是怎麽認識蒙卞的?”


    “延羲大哥讓蒙卞一路護送我北上,”沃朗咧著嘴,眉眼彎著,“說實話,自我學習巫術以來,接觸過不少巫醫,可卻從沒見過這麽古怪的巫醫。”頓了頓,瞅了眼阿璃,“姐姐,我聽蒙卞說,原來當年是延羲大哥在陳國救下了你,讓你擺脫了奴婢身份,還……你們……”說到此處,臉上微有些泛紅,靦腆地笑著。


    阿璃在心裏把蒙卞掐了個半死,清了下喉嚨,正色道:“我和風延羲,不是蒙卞講的那樣。當日他身負重傷,蒙卞又發過重誓、非暗夷人不救,我才撒謊說……總之,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你也要小心提防著他!”


    沃朗臉上的笑容僵住,不解地問:“提防他?”


    “嗯。”阿璃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幾步,站得離門口遠了些,低聲說:“他是個野心很大的人,為了謀奪權勢,曾經想過殺死自己的妹夫,篡取東越王權。你現在是暗夷族的大巫師,又說過要聯合全族、對抗陳國的話,雖然我不確定他到底有何打算,但是我敢肯定,他有意利用暗夷和陳國的爭鬥、來坐收漁翁之利。”


    沃朗垂眼思考著,像是在猶豫著什麽,半晌,眼神清亮地看著阿璃,“姐姐,東越國的事情我不清楚,但延羲大哥對暗夷和陳國的計劃,我卻是知道的,也很贊同,我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阿璃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雙唇開開合合幾次才發出聲來,帶著一絲藏不住的憤怒:“什麽計劃?你贊同他什麽計劃?”


    沃朗的表情裏透著倔強,一字一句地答道:“助暗夷、滅陳國的計劃。”


    阿璃滿臉的不可置信,手裏的拐杖敲著地板,“滅陳國?風延羲打算滅陳國?”她嘲諷地輕笑了幾聲,“你怎麽可能相信他的鬼話?他是陳國人,當今陳王親封的江陵侯,為什麽會想滅陳國?”阿璃原本猜想,延羲最多是想攛掇暗夷反抗陳國、擺脫附屬國的身份,萬沒料到,他竟能說出滅陳國的話來……


    “我知道,他是扶風侯的二公子,”沃朗說道:“可是,他跟扶風侯已經斷絕了父子關係。再說,他的母親是暗夷人,外公還是恪砮大巫師。一個生於暗夷、長於暗夷的人,心自然也是更向著暗夷。”


    阿璃恨恨地問:“他把這些事都告訴你了?”


    “其實,上次在立秋祭祀上,他以後輩之禮向巫靈洞朝拜,我已猜到了他與暗夷大巫師有血脈之連。後來,他又向陳王要了暗夷作為封地,我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九月和他見麵時,我們有過一次長談。他告訴我,如今燕越交戰,一旦陳國成了東越的盟國,也必然會出兵對抗燕國。陳國數年征戰,兵力已經大有損失,一旦調兵北上,國內便猶如一軀空殼、毫無抵抗力,如果暗夷此時揭竿而起,勝算的把握會很大!”


    阿璃隻覺腦袋裏轟然作響,難怪風延羲費盡心力地要促成陳越結盟,難怪他肯花這麽大的工夫助自己刺殺慕容炎,一旦燕國滅了東越,陳國肯定會馬上撤兵回國,那時,他的計劃就要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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