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尚未從驚訝中緩過神來,懵懵然地說:“這位姑娘……沒看中哪件。”


    阿璃擺了下手,“確實沒看上什麽,不勞費心了。”轉頭對蘅蕪笑了笑,“先告辭了。”


    “阿璃姑娘,”蘅蕪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公子就在隔壁。”


    阿璃並不善於人情世故,適才金三的一臉圓滑已讓她心生反感,加之原本心情就不好,現在索性連客氣也裝不出來了,“他在隔壁關我什麽事?”


    金三聞言,麵露不可置信的驚愕。蘅蕪倒是神色自若,恭敬說道:“公子似乎提過,有件東西想交給姑娘。”


    阿璃已然旋身欲走,聽到蘅蕪這樣說,腳下一停,盯著蘅蕪,“什麽東西?”


    蘅蕪看了眼身後眾人,“請姑娘隨我來。”又轉頭對金三說:“你先在此候著。”


    阿璃跟著蘅蕪,從側門而出,穿庭過廊到了一座院落裏。


    院內幾座玲瓏山石,周圍種著些花草,映襯著綠窗白壁,顯得格外清雅。


    蘅蕪又行一禮,“請姑娘稍等。”說完,她緩步走到正屋門前,輕敲數聲,推門而入。


    過了一小會兒,蘅蕪從屋裏出來。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位莫約二十五、六歲的美婦,目光在阿璃身上久久停留。


    蘅蕪走到阿璃麵前,“公子有請。”阿璃瞟了眼一直盯著自己的美婦,徑直朝屋門走去。


    屋裏的擺設富麗精緻,遠勝過了延羲在西亭驛站的住所。單是隔間所用的雕空木板,就已是鑲金嵌玉的五彩雕鏤,擺放著的香鼎、筆硯、花瓶等,皆非市井俗物。


    空氣中尚有一縷脂粉香氣縈繞,案上兩盞茶杯靜靜散著餘溫。


    延羲半臥於坐榻之上,神態閑適自若,似乎早已忘卻了幾日前與阿璃的那場曖昧嬉鬧。


    他挑眉看著阿璃,“蘅蕪說,你想見我?”


    阿璃原本還覺得有幾分尷尬,此刻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沒好氣地說:“蘅蕪說,你有東西要給我。”伸出手,“我拿了就走。”


    “你想要什麽?老鼠藥?”


    阿璃跺了下腳,轉身就走。


    “還剩一個月。”延羲的聲音不疾不徐、在身後響起,“你我的約定。”


    阿璃停下腳步,轉過身,積了一天的怨氣在頃刻間爆發,“我知道!幫你去偷女媧石!你不用隔三岔五地提醒我!”


    延羲一語不發地看著阿璃,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繪的神色,好象很不在乎,又好像,帶著些許黯然……


    ☆、桂影秋光夜未央(三)


    阿璃咬了下嘴唇,平靜下來,繼續說道:“如今的形勢,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你跟陳王的關係緊密,妹妹又是東越王後,一旦陳越敗給北燕,你不死也得淪為階下囚。就算得到女媧石,又有什麽用?”


    延羲的語氣中透著戲謔,“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我?”


    阿璃沒有說話。


    延羲坐起身來,盯著阿璃,“這場仗,你想誰輸?”


    “自然是想燕國輸。”阿璃的回答很幹脆。


    “有意思……”延羲研究著阿璃的表情,“你明明是暗夷人,而且……我若是你,隻會盼著燕國滅了陳國,也算為父母報了仇。”


    阿璃的神情滯了一瞬,繼而恢復如常,“我到底是在陳國長大,就算有恨意,也不願見無辜百姓受外族奴役。”


    延羲驀地笑出了聲,笑聲肆意。


    阿璃怒目而視,“有這麽好笑嗎?”


    延羲慢慢斂了笑意,“你當真想燕國輸?”


    阿璃不假思索,“當然。”


    延羲指了指對案,“坐下陪我喝杯茶。我或許有辦法讓你如願以償。”


    阿璃坐到延羲對麵,低頭看了看案上的茶杯,杯沿上有一圈淡紅的唇印,“這杯茶是剛才那位姑娘的?”


    延羲不置可否,另取了隻茶杯來,“用這個。”


    阿璃遲疑了下,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延羲為阿璃斟上茶,慢條斯理地說:“這裏是芙蓉樓的後院。”


    “芙蓉樓?”名字聽上去有點像……阿璃清了清喉嚨,“你在這裏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自然是……”延羲似笑非笑地看著阿璃,“談生意。”


    阿璃喝了口茶,“你是陳國江陵侯,東越國的國舅,到這種地方談什麽生意?”


    “我不過是個有名無權的侯爺,說到底,隻是個生意人。隻要有利可圖,有什麽生意是不能做的?”延羲挑眉看著阿璃,“你謀生的手段,也不見得比她們的更高雅。”


    出乎延羲的預料,阿璃隻是淡淡地說:“你說得不錯。我除了會殺人,也確實沒有什麽本事。””她的目光停在延羲身後的屏風上,似乎有些出神,“以前,因為幫你父親做事,所以從不用為錢發愁,慢慢地,也就淡忘了利益對人心的影響。這兩天,才又發覺,原來大多數人做事,都隻是考慮著一個‘利’字。朝廷裏的官員也好,王宮裏的侍從也好,甚至是戰場上的兵士,如果領不到俸祿軍餉,恐怕也不會顧及什麽三綱五常、國家大義。如果現在燕國貼出張告示,給每個投誠者一大筆錢,說不定,全東越的人都得跑過去。”


    延羲盯著阿璃,半晌,嘴角勾笑地問道:“你最近缺錢?”


    阿璃也笑了笑,看著延羲,“是。我巴不得自己能富甲天下,錢多到可以左右所有人的選擇。”


    延羲的目光變得深邃而探究。


    阿璃深吸了口氣,斂去笑意,“剛才,你說有辦法讓燕國輸掉這場仗?”


    “或許有。”


    “什麽辦法?”


    延羲的眼神銳利、一瞬不瞬,“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必須先告訴我,你希望北燕輸的真正原因。不要拿什麽關心黎民百姓的假話來敷衍我。”


    阿璃垂眸思忖著。


    昨夜從仲奕的寢殿裏出來,那種既難過又有些憤怒的情緒,依舊清晰地刻在心間。雖然明白,仲奕所說所做的,隻是一心為自己著想,可卻無法欣然地接受這樣的好意。既然小時候都可以共患難,彼此慰藉依靠,為何現在不可以?


    可話說回來,如今仲奕大敵當前,內政上也四麵楚歌,自己又能幫上什麽忙?單槍匹馬挑戰燕國的百萬大軍?安穩朝內外的民心?她都做不到。也許,也許她可以去刺殺慕容煜……但以她的經驗來看,單憑一己之力、想要在大軍之中取當世戰神的性命,即使用上毒藥暗器,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同歸於盡。


    風延羲是個精於算計的人,或許,能想出條好計策……


    “好,我告訴你!”她揚起睫毛,迎上延羲的目光,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我之所以希望北燕輸,是因為我最關心、最在意的人,是東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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