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卞心裏確是艷羨阿璃這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可卻沒有動過奪人所好的心思,見狀慌忙擺手推卻,“你也說了暗夷兒女不講虛禮,跟我客氣什麽?我其實也沒做什麽,救人的血都是墨翎的。”


    延羲從阿璃的身後半攬著她的肩膀,對蒙卞笑著說:“若非蒙卞兄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就埋屍山林了,阿璃說不定也要心痛而死。如此來看,我二人的性命,全因結識了蒙卞兄才得以保全。”


    阿璃僵笑道:“是啊,大哥就不要客氣了。”說著,把匕首塞到蒙卞手中,順勢掙脫了延羲的環抱,走到院子另一邊去收晾曬的衣服。


    蒙卞大半輩子都住在深山裏,對男女之情沒有什麽經驗,絲毫沒察覺到眼前兩人表情細微處的異常,還道是生死與共的恩愛情深。孰不知,延羲功力恢復神速,再等幾日便能輕鬆對付阿璃,他唯一忌憚的,就是她手裏的那把匕首。


    阿璃在裏屋換上自己的衣裙,回到院子裏,見蒙卞正和延羲講著話。兩人見阿璃走出來,迅速地停止了交談。


    圓圓從一旁竄了出來,鑽到阿璃懷裏撒了會兒嬌,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


    阿璃點了點圓圓的鼻子,寵溺地說:“等姐姐辦完事就回來看你。”


    兩人辭別了蒙卞,向北而行。阿璃心疼墨翎腿上的傷,隻讓它遠遠跟著,打算等步行到了高處,再讓墨翎馱載自己和延羲。


    暗夷地處深山,早晚的溫差很大。此時正值盛夏,午日的山林中潮濕悶熱。


    阿璃讓延羲走在前麵,自己則在後麵跟著。


    延羲一麵朝前走,一麵用手撥開擋在路上的樹枝灌木。走了會兒,他開口道:“我走在前麵的話,這些樹枝回彈就剛好打在你身上,還是換你走在前麵吧。”


    阿璃冷冷地說:“少廢話。”


    延羲的語氣裏似乎帶著笑,“你是怕我跑了,還是怕我看你的背影?”


    阿璃岔開話題,問道:“剛才蒙卞跟你說什麽了?”


    延羲問:“你真想知道?”


    阿璃拿著根木棍,隔開彈向自己麵頰的樹枝,沒好氣地說:“既然問你,自然是想知道。”


    “他說,暗夷族人一夫一妻,一生隻嫁娶一次。”


    “他跟你說這個幹嘛?”阿璃有些不解。


    “他擔心我身為扶風侯家的二公子,三妻四妾,不能對你一心一意。”話音落時,是一聲輕笑。


    阿璃恨不得一棍子朝延羲背上的傷口打下去。


    她吸了口氣,抑製住火氣,盡量雲淡風輕地說:“他這個人倒多事。不過,也是我們騙他在先,怪不得他。”


    “你想不想知道,我跟他說了什麽?”


    阿璃幹脆地答道:“不感興趣!”


    “他還問我,”延羲仿佛故意拖長了聲音,“你那隻黑雕是怎麽從石化了鳥蛋裏孵出來的。”


    阿璃心裏咯噔一下,當初自己告訴蒙卞,等他救醒了延羲,便可以得知墨翎是如何從一枚石蛋中孵出來的。原本是想故意賣個關子,好讓蒙卞盡心相救,誰料一忙起來,竟把這事給忘了。


    “那……你是怎麽跟他說的?”


    延羲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嘴角勾著笑,眼神卻冷冽銳利,緊緊地盯著阿璃,“我告訴他,風氏世代相傳的女媧石,有起死復生的神力。”


    阿璃垂下眼簾,避開延羲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哦”了聲,“他信了?”


    延羲研究著阿璃的神情,“看來,我猜對了。”


    阿璃抬起頭看著他。


    延羲的容貌和氣質,原本跟扶風侯和延均世子並不相像,可此刻他眼中的那道銳利的鋒芒,第一次讓阿璃想起了扶風侯。


    阿璃低下頭,越過延羲,徑直朝前走,嘴裏撂下一句:“快點走。”


    “解藥,你還想要嗎?”延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阿璃腳下一頓,轉過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又想玩什麽花樣?”


    延羲不疾不徐地走到阿璃麵前。他額前幾縷長發隨風逸動,眉梢微揚,眼神中有種攝人心魄的光彩。原先的紅衣因為被匕首劃破、又染滿鮮血,被阿璃索性給扔掉了,現在隻穿著蒙卞送的一身粗布舊衣,可整個人卻比此刻炙熱而閃耀的夏日艷陽,更加令人不敢直視。


    “你不是讓我發過誓,永遠不對你說謊嗎?”


    阿璃滿腹狐疑。先前無論自己如何威逼,延羲都不肯說出解藥下落,現在突然莫名其妙地要主動相告。


    “那好!你告訴我,你給世子下了什麽毒,該如何解?”


    “大哥自小體虛,一直服用歸贏靈玉丸,每次咳嗽之際,也必用此藥。歸贏丸的主要成份是鱉甲,以風家的財力,所入藥的鱉甲均取自幾百年的老龜,藥力更勝尋常鱉甲數倍。可這鱉甲卻與暗夷所生的魚香草相剋,兩物混合,即生劇毒。”


    暗夷的魚香草生於瘴氣沼澤處,葉子雖然與普通薄荷葉形狀、氣味無異,根莖卻是黑色的。


    阿璃陡然明了,抬頭說道:“是襄南別院中用的薄荷薰香!”


    延羲點了點頭,“以往扶風侯府和別院使用的薄荷都是從東越國購入的,所以並不能讓大哥中毒。我手下的人打探出青遙的下落時,我便明白父親打算逼她嫁給大哥。那時,我人尚在燕國,不能確定能否在婚禮前趕回陳國,隻好想辦法先給大哥下藥,讓他無法與青遙成親。原本毒發的日子應該再晚一、兩天,但我比計劃提前趕到了襄南,所以故意激怒大哥,讓他動用內力擊裂茶案,促使毒發。”


    阿璃想了想,問道:“既然別院裏一直都是用的東越薄荷,何以會改用暗夷進貢的薄荷?難道,你買通了世子身邊的人?”


    延羲嘴角牽出一道弧度,“大哥是扶風侯世子,將來繼承風氏一族的嫡長子,身邊的人全都像你一樣,對他死心塌地,怎麽會被我這個庶子收買?”


    “那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送去的東西,他們自然不會用。但若是聖上禦賜的貢品,他們卻不能不用。”


    阿璃曾聽延均世子提過,當今的陳王野心極大,暗中有意除掉扶風侯、納風氏財富為已用,忍不住怒道:“你竟然與外人聯手,對付自己的親哥哥!”


    延羲麵不改色,“那又如何?為了青遙,我什麽都可以做。”


    阿璃“呸”了聲,“你假惺惺地說是為了青遙公主,其實全是為了你自己的野心!你一心想促成公主與東越國君的婚事,無非是想要殺了東越仲奕,再借用國舅的名份,讓自己大權在握。說不定到時候,連東越國也要改名換姓。”一想起麵前的這個人,處心積慮地想謀害仲奕,阿璃就恨得咬牙切齒。


    延羲的眼底泛著嘲弄,“既然你斷定我凡事隻為自己的野心,又何必讓我用青遙的幸福起誓?她的幸福於我而言,有何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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