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延羲看了眼阿璃,冷冷地說:“大哥布下竹林陣,無非是要阻止我帶走青遙,就算他要我死,卻不會不顧及青遙的性命。我臂上所中的,根本不是什麽致命劇毒,隻是普通的麻藥而已。你自知打不過我,便故意引發暗器,再出言誑騙,好讓我有所顧忌。”他朝麵已變色的阿璃走近了一步,“我就假裝中計,讓你以為得逞,不再提防,乖乖帶我出莊。”


    話音未落,他單掌掠出,一股極大的勁力直撲阿璃麵門。


    阿璃聽到前一句時便已有防備,飛身後躍,避開掌風。延羲抓住這個空檔,轉身一縱,消失在密林之中,用內力傳出話來:“兩日後我再來接青遙!”


    阿璃恨地直咬牙,猛跺了下腳,發足狂奔追入林中。


    ×××


    浮雲聚散,圓月被一抹流雲遮蓋,四周驟然變得暗了下來。


    延羲一口氣疾行了數裏,最後在一處空地停了下來,回頭望向樹林漆黑的深處,估量著以阿璃的步速,應該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


    可他沒有料到的是—


    悄無聲息中,一道白影如九天落雪般從樹頂上飄然墜下。


    等延羲察覺到風聲時,阿璃已以雷霆之勢撲到他的後背上,手中的匕首哧地刺入他的右背,生生劃斷了肩胛筋骨。


    延羲痛得幾欲暈厥,咬牙竭力鎮定下來,轉身揮出左手,使出十成十足的內力,將阿璃震得踉蹌翻滾倒地,一口鮮血“哇”地噴了出來。


    他一向心思縝密,卻萬萬沒料到世子身邊的女婢就是殺手魍離。


    阿璃自學武以來,相處最多的對象就是黑雕墨翎。墨翎還是隻小雕時,阿璃為了教它學習飛翔,就抱著墨翎爬到樹頂,然後把它扔出去,強迫它自行拍打翅膀。等到墨翎能飛得有些像樣時,阿璃跟著它,從一棵樹竄躍到另一棵樹上,累了時,就直接躺在樹枝上睡覺,漸漸地,自己也修煉出一套異於常人的輕功功法。


    剛才延羲在地上奔逃時,阿璃早已從樹枝間掠到了他的前一步,隻等月色稍暗,便伺機出手。她畢竟是江湖上成名的殺手,近身搏鬥的本事雖不濟,但偷襲的功夫卻是一流的。


    阿璃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身來,喘著氣說:“你的右臂廢了,再打下去隻有輸的份兒,帶我去取解藥!”她暗自慶幸自己一直貼身穿著剛玉甲,否則剛才肯定會斃命於延羲的那一掌下。


    延羲臉色慘白,神情卻十分鎮定,迅速封住幾處大穴,稍稍止住了後背上汩汩而流的鮮血,冷笑道:“你把青遙帶出來,我就給你解藥。”


    阿璃“呸”了聲,說:“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鬼話?也罷,我帶你回府,交給世子處理。”語畢,衝上前欲扣住延羲的脈門。


    延羲的大穴因為止血而被封,施展不出內力,隻能閃身躲避,朝前疾奔而去,阿璃緊追不捨,二人一前一後,一路穿林越嶺。原本輕功極高的兩個人,眼下因為都受了傷,跑得歪歪斜斜、腳步踉蹌。


    又一陣清風,拂去蔽月浮雲,皎潔的月光再次撫上天地萬物。


    跑在前麵的延羲驟然驚覺,兩人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一處萬丈懸崖之巔,慌忙停下了腳步。


    追在後麵的阿璃,一副心思隻在擒人,反倒沒留意到危險,見延羲腳步一緩,趕緊一個縱撲上前,五指抓向他的後頸。


    若是平日,延羲完全可以擋下阿璃,但此刻他內力被封,又身負重傷,在阿璃矯如野獸的一撲之下,身子猛地趔趄,落下山崖。


    阿璃大驚之下,卻也來不及收力平衡,撲了個空,如斷線紙鳶般騰空墜落。


    ☆、生死奇遇 (一)


    懸崖石麵垂直,稀稀落落長著雜草和荊棘,間或有一些生於岩縫中的樹木,但都枝莖纖細。


    延羲俯身而落,借著月光,看見身下一根碗口粗的樹枝,支出崖壁數丈。他眼疾手快,攥住枝梢,身體懸空而掛,卻因為這個動作拉扯得背上傷口崩裂,血流不止。


    樹枝原本就不粗壯,加上方才延羲墜勢迅猛,“劈啪”兩聲,先是樹枝中段開始折裂,接著樹根處也彎出條裂縫來。


    阿璃稍後一刻落下,把延羲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也縱身伸手攀上了樹枝,雙手剛好攏住了樹枝中間的折裂處。


    一輪圓月下,一紅一白兩道身影,仿佛夜風中綻放的鴛鴦芙蓉,在枝梢微顫著。


    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同時把眼光移開,上下觀望,尋找著逃生的途經。腳下是萬丈深淵,借著月光,依稀可以看見水流,但這樣的高度,即使下方是深海,摔下去也必死無意。望上看,距離崖頂已有十多丈,而且岩壁光滑,想要攀上去也是幾乎不可能。


    阿璃一生見過許多瀕死場麵,覺得最痛苦的,莫過於等死的過程。所以她自己殺人時,總是選擇出其不意的偷襲,這樣做,一是自己得手的機率更大,二則是讓對方尚未有時間思考和恐懼之前,就痛快了結。而此刻,她不得不接受逃生無望的事實,接受絕望,靜靜地等候最後時刻的到來,腦袋裏一片空白,心驟地涼下去,霎那間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有很多事沒有做,生命卻要在這裏結束。


    “哢”的一聲,樹枝根部的折裂又斷開一分,兩人的心同時猛地一沉。


    延羲扭頭看著阿璃,“你想不想活?”


    阿璃回過神來,瞪著他,“廢話!”


    “若我能讓你活著回去,你可否答應我件事?”延羲問道。


    “什麽事?你又怎麽能讓我活著回去?”阿璃滿臉的不信,可內心中又不由得生出幾分希冀來。


    “往下肯定是不可能,但是或許能往上。”延羲看了眼阿璃插在腰帶上的匕首,迅速地說:“我放開樹枝,藉助彈力,以你的輕功,定能躍至崖壁。你身上的那把匕首削鐵如泥,你觸及石壁的同時,將它釘入岩石,便能穩住身子,然後再用同樣的方法一步步往上行。”


    阿璃沉吟一瞬,覺得確實可行,但同時又滿腹狐疑,“的確是個辦法,但是,如果這樣的話,你,你怎麽辦?”


    延羲唇邊逸出絲笑,“我能怎麽辦,自然是摔死了。所以,你要幫我做件事。”他右臂完全使不上力,如今勉強支撐吊在樹枝上,已是極限。背上傷口汩汩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他清楚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墜入穀底。“你輕功雖好,可終究身負內傷,如果不藉助樹枝的彈力,有可能觸不到崖壁,到時候功虧一簣,掉下去摔成肉泥。”


    阿璃轉頭估量了下自己和石壁間的距離,的確沒有十足的把握單靠縱躍便能實現,必須要風延羲鬆開樹枝時下拉一把,讓樹枝回彈。


    “你要我答應你什麽事?”


    “我要你幫我帶句話給青遙。”


    阿璃心想,這倒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好!不過,我還要知道解藥的下落。”


    延羲輕笑出聲,“我原本想讓你幫我去救青遙,但看你對我大哥一副死心塌地的樣子,恐怕是寧死也不肯答應。”他隻覺傷口鈍痛,每說一句話腦中便多一分眩暈,低聲而迅速地說:“解藥我不會給你。我救不了青遙,卻也不能讓大哥得逞……你要死要活,趕快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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