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外麵的小宅子?婉潞這下更加驚詫, 翰林雖清貴俸祿卻不高, 蘇靜初的嫁妝也不多,搬去外麵小宅子,那生計怎麽辦?蘇靜初已經笑了:“六嬸嬸, 我雖一心讀書也不是不知生計艱難那種,搬去外麵自然比不得在這大宅裏麵舒服, 可是也要少了好些麻煩嗎,況且我們爺在世人眼裏, 現在做什麽都是錯的。”


    婉潞心裏也歎氣, 三老爺月太君針鋒相對,自己使不上力,也出不了主意, 隻能在旁邊靜待事件發展。就算出外應酬起來, 那些事都是久遠往事,別人也不過就是帶笑問句, 再不行, 還能關起門來過日子。


    二爺可就不同,一邊是親爹,一邊是從小撫養自己長大的侯府,不認親爹,世人會說他不孝。認了親爹, 世人會說他忘恩,往左往右,不管做什麽都是錯的。


    趙府可以當做邱氏誥命沒有下來過, 她依然隻是趙府的一個小丫頭,但二爺更不能,自己親爹為親娘爭名分,他能說不讓自己的爹為自己的娘爭名分嗎?他能為了月太君而攔阻嗎?


    池魚之殃,二爺才是真正的池魚,當年他剛落地就失母,雖有葉氏的悉心培育,畢竟和這府裏別的孩子是不同的。現在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本已平靜的生活卻被三老爺突然歸來和之後的舉動打破。偏偏他就算有怨,也不能去怨誰,唯獨能怨的,大概也隻有怨自己當年為何會被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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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潞隻是伸手握住蘇靜初的手,蘇靜初手指修長,此時雙手也像身上一樣,瘦的隻剩骨頭。蘇靜初這些日子的煎熬,比起別人更加重的,蘇靜初已經笑了:“我那日歸寧,本想和我爹娘訴說一下心裏的苦,誰知剛進門我爹就掀著胡子,要我和二爺和離,說女子雖從一而終,但這樣的人怎麽能嫁,這樣的女婿他也不認了。我娘罵我爹老糊塗,隻為自己的清白名聲著想,卻忘了那些事都和二爺無關,也鬧了個天翻地覆。”


    蘇靜初眼裏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蘇靜初的爹嚴肅方正,一輩子在翰林院裏,最為自豪的就是自己清白名聲了,當年要把女兒嫁過來,他也是想了許久,最後還是折服於二爺的才華,雖說七爺年幼時候就命滿京城,但論起真正的趙家才子,卻是趙二爺,隻是他出身有些尷尬,性情溫和的多,不愛拋頭露麵才落了七爺一截。這十來年他們夫妻琴瑟和鳴,蘇父也稱自己這個女婿挑得著。


    出了這麽件事,趙府將軍府這裏沒人敢惹,但侯府姻親那裏也有人去問的,估計蘇父被人諷刺了幾句,這才氣的不要這個女婿,二爺何其無辜。平日婉潞自詡能解世人心裏愁悶,遇到這種事情,當真不曉得該怎麽安慰蘇靜初。


    隻是伸手出去給蘇靜初擦一擦淚,歎道:“二嫂未免也外道了些,我雖不能做別的,也能給二嫂說個笑話解個悶,二嫂又何必怕給人添煩惱,隻是閉門不出,連我也不見呢?”


    蘇靜初皺眉:“煩惱,看在有些人眼裏,還是大喜事呢。”生母得以正名,不管別人怎麽想,二爺是誥命夫人所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父親此時聖眷正隆,未免會有人對二爺又羨又妒,哪個又曉得他心裏的苦呢?


    婉潞握緊蘇靜初的手:“喜事也好,煩惱也罷,二爺是三叔生的,二嬸嬸養大的,這是變不了的,認或不認,也隻是你們夫妻的事情,二嫂你是個通達人,又何必為了那些事情煩惱呢?”


    蘇靜初還是歎氣,婉潞又道:“我沒別的好幫你的,隻是你們搬了出去,有什麽難事就來和我說,我們做了一場妯娌,我不是自己誇自己,並不是那種輕狂人,你有什麽好不能張嘴的?”


    蘇靜初點頭,婉潞又引著她說別的話,還拿出幾樣擺設送給她,說自己也拿著沒用,兩人說了許久,又把孩子們抱來逗弄著。蘇靜初又觸動一樁心事,歎息道:“仁哥兒已經十歲,本來在議親,現在這樣的事一出,也不曉得會有什麽親事?”


    婉潞微笑:“二嫂這你就是自尋煩惱了,再怎麽說,仁哥兒也是將軍之孫,翰林之子,人又生的聰明伶俐,他的婚事你何需擔心?”將軍之孫,蘇靜初唇邊露出諷刺的笑,這個將軍之孫,就是個燙手的山芋。


    趙思賢回來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婉潞自從有了身孕睡的早,聽著他進屋後就在那裏尋著什麽東西,等了會兒還沒尋到一樣,不由挑起簾子問他:“你這是在找什麽,怎麽這麽不安生?”趙思賢見妻子被自己吵醒,丟下手裏的東西問:“家裏的銀子放在哪裏?我找一些出來送給二哥,他們家要搬出去。”


    婉潞披起衣衫起來,趙思賢還怕她著涼,順手又拿起一件披風給她搭上,婉潞白他:“這才七月,你就怕我著涼?”趙思賢手裏端起蠟燭:“這風不是有些涼嗎?”


    婉潞走到梳妝台前,拿出梳妝匣,手往空抽屜裏麵摸,趙思賢哎呀叫出來:“娘子,這裏我方才已經尋過了。”笨,婉潞決定不理丈夫,手已經拿下一塊小板,婉潞的手又往裏麵掏,掏出兩個五十兩一錠的元寶:“這一百兩,你先拿去,這是我放在這以防萬一的,別的銀子還要開箱子去找。”


    趙思賢忙接過銀子:“這一百兩也就夠了,不過娘子,我們家別的銀子放在哪裏?”婉潞轉身,臉上似笑非笑的:“怎麽,你知道了銀子在哪裏?想趁著我不在時候,偷偷摸了出去,好往花街柳巷走?”趙思賢知道妻子是開玩笑,但還是故意點頭:“人常說,家花不及野花香,我也想去尋尋野花。”


    婉潞伸手扯住他的耳朵:“讓你亂說。”夫妻嬉鬧一會,趙思賢顧及她的身孕,把她送回床上,婉潞本以為他已睡著,誰想過了很久才聽到趙思賢歎氣:“野花,家裏家外那麽多的事,隻有回來這裏才有片刻清淨,誰還有心事去尋野花。”


    婉潞睜眼看他:“那些事,我們做小輩的也幫不了忙,你也隻能略盡一點兄弟情分罷了。”趙思賢的手摸上妻子的臉:“果然隻有你最懂我,平日同僚們常話裏有意無意問我為何不勸二哥,讓二哥去勸勸三叔,讓三叔不要太過抬舉那丫鬟,這叫什麽話,邱……那總是二哥的生母,做兒子的難道能攔著自己的爹不去給自己的娘爭名分?”


    趙思賢都如此,隻怕趙二爺那裏的情形就更亂了,婉潞的眼裏滿是溫柔:“這事雖說大,三叔也不是常在京裏的,等他出了京,慢慢的就有別的事來把這事蓋住了。”


    但願如此,趙思賢摟緊妻子,那聲歎息還是壓在心底,不管怎麽說,先睡吧。


    蘇靜初他們全家是在過完中秋的第二日搬出趙府的,對他們的搬遷,月太君罕見地沒有發表任何看法。畢竟仔細想起來,她也曉得孫子孫媳難做,隻在趙二爺帶著蘇靜初來給自己磕頭的時候,她歎息良久才道:“小二,你是你二伯母養大的,我對你隻是平平,我隻對你有一句話,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你二伯母的恩德,你可不能忘記。”


    怨恨?蘇靜初在旁低下眼簾,趙二爺麵上依舊和平時一樣平靜,知道自己的娘命喪祖母之手,這個長久以來在他心裏縈繞很久的謎團一旦得以證實,趙二爺不曉得該做何想。祖母是家裏的大家長,自當尊敬愛戴。可另一個畢竟是自己親娘,就算她沒有養過自己一日,也有懷胎十月的艱辛。


    生恩,養恩,趙二爺確實難以取舍,聽了月太君的話,他重重磕頭下去:“孫子不敢忘。”話裏聽不出抑揚頓挫,也聽不出喜怒哀樂,月太君歎氣:“我一生為人,都是為了趙家。”


    趙二爺又平平接上一句:“孫子知道。”月太君的眼神很複雜,當日留子去母,為的雖是一點趙家骨血,但何嚐沒有贖罪的想法?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孩子長大後知道真相會怨恨自己,當當日的真相以一種最不堪的方式被揭開,月太君卻也感到一陣輕鬆,揭開了,總比藏著掖著怕人知道的好。


    月太君點頭:“你二伯母把你教的極好,我乏了,你們走吧。”趙二爺又磕了一個頭,帶著妻兒起身,蘇靜初在快到門口的時候回頭望了太婆婆一眼,嫁進趙家時候,月太君也已老邁,但那時總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氣,但現在,那股氣似乎不見了,有些淩亂的白發,還有麵上的疲憊。


    蘇靜初微微搖頭,要說怪,要說怨,所有的根源都在老侯爺身上,可是沒有一個人去怪老侯爺,天道何其不公?抬頭看向丈夫平靜的雙眼,蘇靜初唇邊漾起一抹笑容:“爺,你以後定不要納妾。”


    趙二爺的眉頭微微皺起,成親十多年,這是妻子第一次明確提出這個要求,即便她不說,自己也不會納妾的,嫡庶之爭,畢竟不是什麽好事。見丈夫點頭,蘇靜初的笑容更大一些,兩人一路來到後門口,車已經預備好了,從此後就能自立門戶了。


    顧及著月太君,並沒有人去送送蘇靜初夫婦,婉潞都是兩天後才派了董媽媽去瞧瞧的。董媽媽回來後直歎息:“那宅子,一看就是臨時尋的,又小又窄,二爺家用的下人,全加起來不超過七個,奶媽媽們也全打發了,從二奶奶進門,我就少見她動針線,去的時候,竟然在那裏教姐兒針線,說才女雖好,但平時還是要過日子,就算我也忍不住心酸。”


    婉潞雖曉得蘇靜初的日子隻怕過的不會太好,聽了這話還是黯然,半日才道:“吃些苦也不是壞事,太過金尊玉貴了,說不定以後落難了,就不曉得怎麽辦。”董媽媽的嘴不由張大,但還是順著婉潞的話:“奶奶是有見識的人,果然和我這婆子不一樣,照了奶奶這麽說,回家我就和春燕說,讓她別慣著小孫女,該學的活要學。”


    趙二爺的搬走在這種種事情之中,似乎都不值得一提,倒是秦氏閑聊的時候說了句,搬走也好,省了許多嚼裹,再加上放出邱家,麵上瞧著人手是不足的,其實也沒少了多少,倒是每個月的工錢又少許多。這樣種種算起,一年也能省下千把兩銀子。


    秦氏不過是閑閑說起,婉潞卻聽得心驚,千把兩銀子,在趙家不過個把月的開銷,但在秦氏口裏,這省下的銀子派了大用場。趙家什麽時候,連開支都不繼了?


    婉潞也不好多問,人心隔肚皮,問的多了隻怕秦氏心裏有別的想法。悄悄問過趙思賢,趙思賢不當家理事,但也做了三年縣官,聽到妻子提起,隻是歎氣,趙家已延續百年,奴仆之中多有跟了趙家這麽久的。對這些奴仆,不好用常奴相待,隻有施恩,沒有減恩的。


    初時不覺,後來時日長了,才覺得這些開支極多,漸漸日用開銷裏麵,光下人這項,竟占了一半還多。趙思賢歎氣道:“這也是世家的常事,常有要放人的打算,隻是這些奴仆在的年頭久了,一說要放出,就多有磕頭不肯的,出去雖說不為奴為婢,但靠著侯府這棵大樹,也不會經風見雨。”


    難啊,婉潞聽出丈夫心裏的歎息,都曉得根在哪裏,但要真的下決心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背了罵名不說,最後更多的是吃力不討好。難怪連秦氏都歎。


    雖然雜七雜八的事情多,婉潞既是孕婦,也可以不管外事,隻以養胎為要。京城的冬天又來了,今年的雪花有點大,婉潞坐在熏籠旁邊瞧著外麵的雪花,對絲兒笑道:“要在金陵,這場雪一下,就可以賞梅了。”秋煙冬豔都是十月裏嫁出去的,現在婉潞身邊的陪嫁丫鬟就剩下那四個小的,時日過的快,連裏麵最小的絲兒都已十五,聽到婉潞這樣說,絲兒停下針線笑道:“奶奶是想金陵的梅花了,等爺再謀一任外放,就可以去看了。”


    可是,難啊。婉潞收起思緒,剛要說話董媽媽就走進來,麵色有些慌張:“奶奶聽說了嗎?有禍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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